无情大捕头坐在原本属于赵佶的这个位置上, 演戏做出的举动可不只是找了林灵素这一件事而已。
他紧跟着做出的举动是,以此番遇刺定然是朝中有人与他八字不合为由,把童贯给撸下了马。
早年间大宋对西夏的战役中, 韩世忠临阵斩杀了西夏驸马才取得了对阵的胜利,却被童贯贪墨了军功。
得到提拔的并不是这位真正的功臣,而是童贯这个更能在赵佶面前说上话的人, 朝中的忠臣良将谁看了不觉得滑稽。
现在他被用这样荒唐的借口解除了官职,撵出京城,还不知道能不能在得罪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安全告老还乡, 同样让人觉得挺滑稽的。
“无情总捕实在是个妙人。”戚寻忍不住感慨道。
她原本还有点担心, 让无情短时间内不再能够以大捕头的身份行事,是不是会让他觉得拘束难受。
但如今看来,这个位置正是适合他发挥出自己才智,在看似依然很符合赵佶做派的行动中,一步步地达成肃清朝堂的目的。
现在遭到贬谪的只是一个童贯,但迟早也会轮到其他人的。
无情深谙此刻朝局不适合太过动荡的道理,只在把大权在握的童贯直接捋成了个白身后又做了一件事。
他以自己正在养好腿伤,短时间内无暇玩蹴鞠的理由, 把高俅也丢出了京城,听闻海外有些新奇的玩耍花样, 让他去找找。
大概就是世界那么大,高爱卿也该出去看看这样的说辞。
高俅人都要傻了, 然而当他登门求见蔡京的时候,却遇上了宫中派来的使者送来了“赵佶”在病中为他的蔡卿写的“左元仙伯”题字。
这便是林灵素给赵佶勾勒出的仙家背景中, 给蔡京想出来的那个名号。
赵佶觉得他自己是长生大帝君下凡,他身边的辅佐之臣是什么左元仙伯实在是顺理成章,林灵素此举正戳中了他这神仙皇帝神仙事上的心态。
这左元仙伯的题字也不知道是他何时在私底下写的, 被无情在收拾赵佶库存的时候翻找了出来,正好在此时送了出去。
一并送来的还有他送给蔡京的赏赐,希望蔡卿千万要在这种仙人遭祸,小人作祟的时候替他担负起重责。
分明还是摆出了一副格外倚重信赖的样子。
蔡京和高俅对视了一眼,都很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表情。
大家能在朝中混到这个地步,谁还不是个老狐狸,对方这会儿在想的什么简直一清二楚。
蔡京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赵佶这做事实在不走寻常路,尽会给他惹麻烦。
只怕高俅这会儿便觉得,他和童贯是两个难兄难弟,他蔡京却还好好的得到官家的信任,送来补品和奇珍,以及亲笔题字,必然是他想独享这份尊荣,便在背后说了什么。
“高太尉大可放心,你出海便随便糊弄着点就是了,我一定找机会在官家面前替你美言两句,将你尽快接回来。”
被蔡京亲自送出门去,表示自己绝没有跟对方割席意思的高俅,临出门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执剑的年轻人朝着蔡京冲过来说了几句什么,而后便看到蔡京脸色一变。
他隐约听到蔡京问的是“当真死了”
高俅在京城里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查探之后便得知,蔡京身边的得力下属文雪岸死得不明不白。
这人没少替蔡京铲除不听话的声音,那个天下第七的名号又不见得有多谦虚,他自认为排在他前面的人可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其中大多还不是当世之人,就这样的人会得罪人实在一点也不奇怪。
戚寻也不奇怪会收到文雪岸的死讯。
王小石这个人确实是天真了一点,容易相信别人了一点,但一个能建立象鼻塔的人行动力还是不缺的,会问苏梦枕金风细雨楼的财政来路才选择是否加入的人,也并不缺少一份侠义心肠,而他同样还不缺的是武功。
此时的文雪岸虽然在蔡京门下做事,却还没有正式拜入元十三限的门下,也就意味着更加不会是王小石的对手。
比起童贯因为八字不合被贬,高俅被踢出去出海,文雪岸身亡,戚寻更在意的是无情借用赵佶这个决策者的身份,做了个看起来无人在意,实则在戚寻看来非常关键的举动。
他启用了宗泽。
那可是喊着过河过河这个让人难忘的口号,溘然长逝的老将宗泽。
不过如今的宗泽还没有展露出他在军事上的领兵天赋,甚至他现在也是赋闲在家的身份,完全就是个白身的状态。
无情会选择悄无声息地将他调度到河北东路的防线上,用的是“这老头在家没事干容易说他闲话,还不如去辽边境喝西北风”这种理由,属实是让戚寻有点没想到。
无情毕竟不是她,有来自后世的历史知识,知道宗泽真有领兵的才能。
戚寻在见到无情的事情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既然在金鹏王朝副本中戚寻来了两次夜探皇宫,在万安寺副本中又来了一出火烧皇宫,这北宋皇宫要是不来个什么到此一游,怎么想都有点遗憾。
反正如今看守皇宫的米苍穹已经不在了,诸葛神侯又显然不会在意戚寻的这种举动,她干脆堂而皇之地和神侯打了个招呼,溜达进延福宫找无情唠嗑去了。
她潜入皇宫的时候,距离宫中的这场偷梁换柱之行已经又过去了一阵,此刻已经到了八月与九月的交汇,映照在宫殿屋脊上的残月清光已经有了点秋意的冷清。
延福宫中此刻无人打扰,无情便也卸掉了那身伪装。
在月色冷清之中戚寻倒是觉得他看起来要更有一种寂寥。
听到她问起宗泽这个问题,无情回道“当年宗泽先生的殿试,世叔曾经和我们讲起过一点,说他当年敢于打破规则陈情万言,但这毕竟不是我亲眼所见,所以这也不是我与世叔商量做出这个决断的凭据。大约在五年前,宗泽先生担任了登州通判,我办案途径登州,才算是和他有了一点接触。”
登州通判这个位置其实是为了加强北部边防而在那段时间内设立的职务,宗泽靠着庶务尽心做到了这个位置上,只可惜
“可惜宗泽先生在任上,将宗室在登州掌握官田的弊病,一并写入了上表奏章之中,就此遭到贬斥,从此赋闲在家。”无情叹息道,“借口荒唐又如何,如今最要紧的是人尽其才。”
“以连云寨为例,如今的北地边防一塌糊涂,甚至靠着这些个自发组织的势力,都要比之官府的势力好得多,若是宗泽先生就任河北东路总管后,能将这一线的边防事项先梳理清楚,总好过一头雾水的情况。”
泱泱大宋并非是无人可用,只是时间不等人。
要知道在三年前进攻辽国春州,取得了一场意外胜利的完颜阿骨打,正是老奸巨猾的年纪。
放在古代,五十多岁已经不能称得上是壮年,他若想在有生之年有所作为,只怕并不会等待太久。
诸葛神侯当年能有改换新君的志向,更是一度涉足到平定西南侬智高的叛乱之中,对边防的事情也比谁都要紧张,在他教导之下长大的无情自然不会小看金国势力,哪怕如今金和宋还并未接壤。
“大捕头费心了。”戚寻说道。
“难为你还叫我一声大捕头,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够重新回到这个位置上。”无情握着手中的笔,戚寻跳窗而入的时候,他正在继续模仿赵佶的笔迹,以免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招人口舌,现在和戚寻提及军务,便顺势拿过了一边的地图,在图上勾出了两个圈。
“有些事情我想一口气就做到,但又知道这样伤筋动骨的事情不能一口气去做,我毕竟不是戚姑娘送来的黑玉断续膏,可以在短短一月之内让大宋重新折断后再生的新肢长成,长到足以成功立足抵御外敌的地步。”
戚寻对地图上圈起来的位置有点印象,“大捕头想换掉的是河北西路和河东路的总管。”
河北西路与河北东路守望相助,河东路有对阵西夏的职务,确实应该尽快换上合适的人。
但也就像无情所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得一步一步走。
赵佶这个人不干正事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在短时间内不做出太大的改变反而是一个下达指令的好时机,而后才是真正振作翻盘的时候。
若是戚寻没猜错的话,河北西路和河东路其中一路的总管应该是刘延庆的,至于原本被童贯占据了军功的韩世忠,或许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够得到升迁了。
至于岳飞咳咳,他现在应该还没到二十岁的样子。
不过说到岳飞,倒是不免让戚寻想到了原本打算取之于飞,用之于飞的武穆遗书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从倚天屠龙的世界中,靠着助战的方式将武穆遗书给捞过来。
“戚姑娘在想什么”看戚寻的目光中似有沉思之色,无情出声问道。
他问出这句话又忍不住自己先抿唇露出了一抹轻笑。
上一次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戚寻来个让他并未想明白的紫禁之巅的回复,但如今结合起当日在跨海飞天堂中所说,那或许指代的正是此番改天换日之举。
这可难保从她嘴里又蹦出什么让他不能理解的词来。
但戚寻这次的回答倒是并没有很难懂,而是忽然收回了思绪后,跟闲话家常一样说道“我在想,大捕头的精气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诸葛神侯此前觉得让无情去当个捕快挺好,是免得一个人弄琴作话的时候多有乱想,甚至是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什么容易扰乱情绪的猜测。
可要戚寻说来,如今一切都说开,而无情正在这个合适的位置上,他也同样不见得会有什么庸人自扰的想法。
比起他此前东抓一人,西拿一贼,说来说去还是治标不治本的行动,如今这个更大的舞台让他得以一展抱负,在他原本如冰似雪的脸上,也有了一种更加鲜明的主心骨。
想来看着这一条条政令下去,总能做出一点或许如今看来还微不足道,却迟早可以星火燎原的改变来,对无情而言,反而是一种让他的不足之症得以减缓的正面助力。
被戚寻这个认真打量,甚至好像在跟之前比较的目光看着,无情觉得这窗外的月光忽然有点发热。
他垂着眼眸挡住了稍有失态的眸光,回道“托戚姑娘吉言了。”
“皇宫不是久留之地,如今夜色已深,戚姑娘还是回去风雨楼中休息吧。”
“”你这个逐客令下的好像是有点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