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防这个天一神水被对方一怒之下泼到自己身上,方应看的求生欲让他当即改了口,“戚姑娘给我两日的时间,办事总得拿出个章程来,既然发现天一神水失窃到如今也有一段日子了,也不急在此时不是吗”
“好。”戚寻一个字的回复,又差点噎住方应看。
但怎么说呢,这个一点不带客套的回答,真是很符合她的作风。
等到让人将戚寻先带去安顿下来,方应看才稍微有了点脖子上的铡刀挪开的感觉。
他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觉得或许是在这汴京城中暂时摆脱了义父的掌控,让他近来太过松懈了,现在忽然有了个重负砸下来,便差点失态。
平复了情绪后,他转向了米苍穹的方向问道“米公公您是如何想的”
米苍穹还有个官家御赐的名字名为米有桥,拥有这个名字正是他最为得意的事情之一,方应看正是为了讨好他,才将他们这在汴京中新起的势力名为有桥集团。
太监不能干政,但米有桥凭借着对方应看的支持,有桥集团在京城中的势力崛起,也算是有了一种插手风云局势的方式。
正因为如此,方应看对他恭敬有加,他便也用自己老奸巨猾的本事来为他盘算。
“这对侯爷来说,或许是个机会。”米苍穹慢吞吞地回道。
方应看一向对他敬重,此时也不例外,“愿闻其详。”
“侯爷在京城里的势力不好发展,因为上面有人。”
无论是诸葛神侯还是蔡京傅宗书等人,都不是方应看一时半刻之间可以抗衡的。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结交人脉,发挥出他这个神通侯的优势,等到他们彼此攻讦到力虚气衰的时候,也就是他这个方小侯爷该登场的时候了。
“蔡京在对南边的态度上处理得不大好,当年老字号温家温帝之死,让温家颇有微词,以温家为首的南方世家,有因为权势投效蔡太师的,也有兔死狐悲想单干的。”
方应看“但我此前并未听闻过神水宫的名号。”
“按侯爷觉得,这神水宫比之温家又如何呢,她代表神水宫而来也代表了你义父的态度,京城里侯爷可以给人装孙子,或许当一个称职的富贵闲人,京城之外,这几年里总应该有个大展拳脚的地方才是。”
米苍穹虽是个公公,却并非面白无须的样子,他一边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边说道“侯爷的剑若是多年不用,真等到了那两方打到头破血流的时候才出手,还能认得准咽喉吗”
方应看若有所思。
他迟疑了片刻才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但依米公公您的眼力来看,这位戚姑娘和九幽神君之间,到底是谁的本事更胜一筹”
通过戚寻接触岭南势力,避开京城中近日的风云,确实是不失为一个法子。
方应看也不由有些意动。
他手中握着的好牌实在不少,加上蜀中唐门中的唐非鱼,近来对他也投来了一封颇带亲厚意味的信,若是趁着此刻京中风起云涌,在保存实力的时候换一个战场,确实可行
何况戚寻这种特殊的控水本事,让方应看在脑子里闪过了不少用法,她提到的重水之毒同样让他有些意动。
这种半遮半掩展露出的实力筹码,要比直白说出,更多了一种引人遐想的意味。
问题只在,帮她对付九幽神君,到底会不会是一件太过冒险的事情。
一切的前提都在他保得住自己的性命。
此刻的方应看还不是后来那个修炼了山字经的方应看,也不是已经在京城中蛰伏八年之久,称得上是只老谋深算狐狸的方应看,他自认不是九幽神君的对手。
“我能来侯府上却不能贸然出京城,”米苍穹依然慢条斯理地回道,在他的眼睛中有一点幽蓝色的光,却像是在随着他音调和情绪的起伏,而显得忽明忽暗的。“但这件事有操作的空间。”
“刘独峰要出京城了。”
方应看眉峰一动。
他一向是个很聪明的人,自然听出了米苍穹的言外之意。
但他依然谦恭地做出了一副聆听米苍穹指点的样子。
“你去找个借口跟他一起行动。九幽神君和刘独峰之间有旧怨,这次黄金麟和文张,外加一个顾惜朝,若是办事不力,九幽老怪必然被傅相调度出动,九幽老怪十多年前败在了诸葛小花的手里,若是真让他出手了,只怕会想连着刘独峰一道除去。你知道应该怎么抓住这个机会了”
借力打力这种事情,方应看不会做不到。
至于趁机干掉了九幽老怪会不会引来相爷的不满
拿出能让傅宗书和蔡京闭嘴的东西就行了。
这一老一少相视一笑,达成了不必再多言说的默契。
只是等方应看走出去,看到现在一片狼藉的花圃,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开始痛了。
他近来看的话本子不少,倒是正巧看到了个苗疆的话本。
说的是有人为了一对罕见的毒蛊欺骗了个单纯的苗疆姑娘,结果被寻衅上门。
他义父倒是做不出对不起他义母的事情来,不至于来个始乱终弃的戏码,但这凭空应允了别人一件事,还是这样麻烦的事情,那位或许是苗疆又或许是岭南之外海上来的姑娘,可比这找负心汉算账的,还让他觉得难应付。
以至于在第二日他找刘捕神说了要一道出京城的计划,努力给自己安上了个想长长见识的理由,第四日一道离开京城,朝着北方进发的时候,他那张惯来淡定从容,甚至可以说是意气风发的脸上
要这位凑巧和他们遇上的人看来,用稍许夸张的方式来形容,大约是可以用如赴刑场来形容的。
“小侯爷是要往何处去”
方应看闻声朝着路过的马车中看去。
掀帘而出的杏色衣衫的公子,穿着要显得比常人厚实不少,在这夏日的尾声绝不多见。以至于方应看还没看到他的面貌,就已经猜到这是哪位了。
戚寻骑在马上也朝他看来。
面容苍白,有种病骨嶙峋之态的青年公子走下马车后掩唇呛咳了起来,在抬眸间却丝毫不见病重之人本该会有的任何一点委顿之态。这是一双绝对值得以寒火这样的词来描绘的眼睛。
他朝着方应看看去的目光,虽有对对方侯爷之位合该有的礼遇敬重,却自有一种风骨傲然。
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戚寻原本还想着反正对方还咳不死,还是先救援毁诺城要紧,倒是没想到会跟这位副本关键人物在这个时候遇上。
苏梦枕其实也很意外。
方应看这个人看似在京城中行动低调,实际上是很典型的不喜欢锦衣夜行之人。
他平日里在京中走动所乘坐的马车一向华丽,又有八大刀王随侍在身边就不说了,两位负责掀开车帘的人身份也非同寻常。
迷天七圣盟中的各位圣主是都戴着遮掩面容的道具不错,但以张铁树的无指掌和张烈心的落凤爪,要想隐瞒特征并不容易。
迷天盟的五圣主和六圣主倒向了方小侯爷,甚至为对方鞍前马后地干起了车夫的行当,这件事对金风细雨楼来说并不是个秘密。
但很意外的是,今日方应看一个多余的随从都没有带,只带着个前几日据说是闯入了神通侯府中的姑娘。
反倒是刘独峰因为洁癖的关系,带足了之后行动中需替他抬着那滑竿抬轿的人手,六个得力手下一个不缺,还看起来排场更大一点。
一个特殊的人撞入京城中来,苏梦枕不会一点都不去了解。
但如果这个特殊的人入京城又马上离开京城,那就该用另一种态度来对待,相信雷损也是同样的。
所以戚寻感觉到这位苏楼主投来的目光,绝不至于让人有丝毫受到冒犯的感觉,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探究欲。
“我们”方应看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说辞,“出京城走走。京城里实在憋闷。”
“那我看小侯爷可以往名山大川去走走,而不是跟着我们去抓捕逃犯。”刘独峰本就对方应看这种吃长辈福利的后生看不太过眼。
方应看所谓的长见识,要刘独峰看来便是跟着镀金。
事实上刘独峰一点都不想带着他。
他自己都来得不情不愿的。
傅宗书这个混账东西扣押了他的三位朋友在天牢之中,他若不去对付戚少商这个“反贼”,他的那些个朋友便没有了重见天日之时。
这位方小侯爷倒不能说完全是傅宗书一党,可他一向对哪一方都油滑,刘独峰也不待见他。
要不是方应看表示他绝不多加干涉刘独峰的行动,不过是想看看如何对付反贼,见见刘爷手底下六位好手的本事,刘独峰还想拒绝他的提议。
京城里油盐不进的人物他绝对算一个,所以方应看也没蠢到用刘独峰儿子的前途来给他卖个好。
只不过在客套客套回复苏梦枕的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方应看就意识到,自己多少还是有点说错话了。
更让他头疼的是,戚寻在此时开口问道“你不是说我们是去捉贼的吗”
祖宗,您别说话了
方应看唯恐戚寻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只能飞快地和苏梦枕道了个别,就与戚寻一道跟上了顾自往前赶路的刘独峰。
苏梦枕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了一缕深思。
方应看对这位姑娘的态度不太寻常,看起来还得让无邪去让人查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戚寻的样子若是去掉那两道藏青色纹饰,有一点像一个人。
只可惜他们走得太快,来不及让他确认这个猜测。
方应看已经和戚寻去远了。
“捉贼这种事情是不能大肆宣扬的,”眼见他们已经出了苏梦枕的视线,前面的刘独峰又听不到谈话,方应看开口给戚寻解释道,“这个贼偷了东西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出来,但我们现在守着个贼要惦记的东西,他便会冒出头来。”
“你是说,这位刘捕头就是这个被贼惦记的宝物”戚寻指了指已经行到前方去的刘独峰的车架。“你们中原人的取名真麻烦,刘独峰这个名字也不好念。”
方应看已经对此很习惯了,甚至顺势接了一句“戚姑娘的名字倒是好念。不过戚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他有心再从戚寻这里挖出一点秘密来,便试探着从姓氏入手,谁知道戚寻回他的却是“我在师门里这一辈中排行第七,便以戚为姓,这有什么好多见少见的。”
“那么戚姑娘前面就还有六个师兄师姐了。”方应看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眼热。
他原本以为神水宫是如天羽剑派一般的门派。
义父方歌吟的上一辈算起来也不过是天下第一剑宋自雪和江山一剑祝幽二人而已,到义父这一代重振天羽门,可算起来真正的精英弟子也不多。
但当戚寻说到她只排行第七的时候,方应看便不由想到,若是像她这么强的还有六个,那可当真有倾力拉拢的必要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戚寻摆出了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一夹马腹往前赶了上去。
方应看是个好工具人。
要不是有他这个死皮赖脸地搭关系,像刘独峰这样的人绝不会随便往队伍里加个人,如此一来戚寻就无法保证自己能合理地插手攻破毁诺城之事。
另一个用处就是帮她认人。
戚寻是刷过跨海飞天堂的普通副本是不错,但像是刘独峰和麾下六人,不在京城里的顾惜朝黄金麟等人,在副本正式开启的时候已经死差不多了,戚寻自然无法将人物和名字对上号。
方应看拿她这个明明念不好名字,又偏偏有点好奇宝宝心态的没什么办法,只能替她介绍,“刘捕神的手下各有本事,云大擅长水利工程,李二擅长用毒解读,蓝三擅长认人,周四擅长刺探情报,也精通土遁之术,张五”
“方小侯爷,我看你的话是真的太多了。你不是出来长见识的,你是出来给你的嘴一点喘息之机的。”刘独峰不留情面的话又传了过来。
方应看这才发觉他和戚寻骑着的快马稍许快了些,正到了刘独峰能听到他们交谈的范围内。
但他既然成心要拉拢戚寻,便不能继续在呛声这环节步步后撤,便回道“捕神手下的人迟早要用上的,何必拦着我替您解释两句,名字取得草率总不能本事也被人忽略了。”
跟在刘独峰车架边上的廖六笑道“那可惨了,我和张五哥可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本事。”
方应看实在烦这些个不按人情规矩说话的。
可偏偏他身边还带着个更不按常理的。
戚寻伸手数了数这六个,看到数到自己的时候正是七,虽然她一句话没说,方应看就是有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好在刘独峰很快收到了戚少商等人被引往毁诺城的消息,他们疾行赶路,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多交谈的时间。
而比起刘独峰这个不吃软也不吃硬的家伙,方应看觉得黄金麟这个惯会阿谀奉承的小人都顺眼多了。
在他也从刘独峰这里吃了个闭门羹后,便留意到了方应看和戚寻这两个特殊的来客。
“方小侯爷,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黄金麟得过相爷的提醒,对方应看自然是亲近拉拢之意更重。
“来看看热闹。我看此地又是相爷义子又是傅相麾下骆驼将军神鸦将军,又是你这位相爷门前的红人,这毁诺城下实在可以说是相府聚会,我再插手可不合适了。”方应看笑着回道。
他这上来就摆明了不插手的立场,让生怕这位小侯爷也想抢个功劳的黄金麟大为满意。
在听到方应看问到此刻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便也熟络地介绍了起来。
“戚少商和毁诺城此前就有仇,我们既然一时半刻奈何不了有雷卷相助的戚少商,不如息红泪的手除掉戚少商,也可免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和报复。这毁诺城果然是易守难攻之地,那几人逃上了吊桥就被掀翻到这能化人为白骨的护城河河水之中了。”
黄金麟指了指毁诺城的方向。
碎云渊毁诺城隐现在河上氤氲的浓雾之中,仿佛是一座白玉一样的城池。明明极度危险,却又美得如梦似幻。
戚寻朝着碎云渊的方向探出头看去,河水因为浓雾的关系看不大分明,只能隐约看到河上的枯骨。
方应看一见戚寻的动作,就难免想到她在侯府之中的所为,当即眼皮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玩别的水没事,玩这种化尸水那可真是要命的东西。
黄金麟却会错了意,拉着他还往前走了两步,满怀骄傲地说道“小侯爷竟然还怕这个您大可放心,息红泪可没这个跟朝廷作对的本事”
“”方应看实在不想说,他怕的是自己带来的人。
他更是眼尖地看到,戚寻看向那护城河的目光,还真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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