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揪着领子的保长赶紧解释道。带头的见保长已经服了软,一把放开了保长,声音有点缓和。
”别让爷爷们费事、你抓紧派人去收,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快去!”
保长一边点头哈腰的应和着、一边让三个人跑回村子里拿粮,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征粮的基本过段时间就会来。村子也早已备好了要上交的粮、所以回去拿粮的人很快拉着半平车的粮食赶了回来,看着半车的粮、带头的白狗子很是满意。
“嗯、不错,早这么样、还需要爷爷们浪费那么多口舌!”
“那是那是、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保长有点语无伦次、话说一半,突然发觉说错了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半句,有点胆怯的盯着带头的白狗子。白狗子正在查看车上的粮、并没有听清保长的话,查看无误后又转身对着保长说道。
”别废话了、下次机灵点!这次我们着急回去复命、就不吃饭了!但饭钱抓紧孝敬上来!“
白狗子顺势把手伸向保长、保长识相的从衣兜里拿出皱巴巴几张票子交到了白狗子手里,拿了钱又收了粮的白狗子心满意足的压着粮走了。
战乱时候就是这样、天天就是为活着而活着,人命贱、只要能活命、其他所有东西都是身外之物。
这是我成鬼后记得生前比较深刻的一件事、即便是现在已经成了鬼,也记忆犹新、是对世道不公和流民困苦的怨恨感加深了这段记忆,还有一段记忆碎片就是导致我死亡的那一幕场景。
随着战事的吃紧、我们村子不仅仅有白狗子的光顾,时不时还有戴着狗头帽子的兵来抓人、操着一口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进村后、不仅抢粮还会杀人。村里人都害怕哪天轮到自己头上、为了保命,大家都到处的躲藏,一听到有枪声炮声就立马各自躲藏起来、地窖里、柴草垛里反正能藏的地方都有人。
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不是来村里打劫的兵,而是头上飞着的怪物、因为它时不时的会丢下比土炮弹还厉害的炮弹,让你无处躲藏。我们村子有一条沂蒙山河流分支的河、村里都叫它五河,河上有一座石桥、听老人们说石桥已经建成很久很久了、虽然建的时间长,但却很结实。这座桥也是出村进村的必经之路、算是交通要道了,而这座石桥也将是我的最终归宿。
一个平常的下午,我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刚走到石桥上、我发现桥下有一大群鱼游过,鱼群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跳着脚往桥下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下去抓几条回去改善一下伙食。就在我聚精会神的看鱼时、突然头上传来“轰轰”的一长串声音,根据我多次逃命的经验判断、这是会飞的怪物来了,我一下慌了神、四下找着躲避的地方。我扔下锄头、就想往村里跑,可在我没跑几步时、就觉身后一声巨响!接着整个人被掀飞出去、然后浑身上下被无数的石块弹片击中,最后彻底陷入了无限的黑暗
不知是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当我彻底看清眼前的一切事物后。才发现面前一片的狼藉、石桥已经崩塌,大大小小的碎石在河上铺成了一条路、我看见了我的锄头,静静的躺在一边、奇迹的是它居然完好无损。我伸了伸胳膊、发现轻飘飘的,我疑惑的看向胳膊、妈呀~怎么是透明的!我傻了、不知所措
很快、村里人的叫喊声再次吸引了我,顺着声音看去、我看到了正在痛哭的娘,手里正拿着一小截断手。我仔细看了看、那、那居然是我的手,我又看见了爹、正在四处收集着什么,像是一块块带着血污的碎肉
我死了、跟村里石桥一起被那该死的飞着的怪物炸死了,我的身体和石桥的身体混在一起、被炸的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我飘浮在石桥边一棵大杨树下、看着村里人和我爹把我的身体一点点收集到一块白布上,看着瘫坐在地上正在痛苦的娘,一股怨恨油然而生、不甘和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死的这么惨!
一道白光打断了我思绪、接着又是一片黑暗,过了不知多久、我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路上,天是暗黄色的、路是土黄色的、一路上飘着的都是像我这样的鬼。没有一丝的声音、周围寂静的可怕,我跟着众鬼漫无目地向前飘去。飘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到了一个村子,在村子中间的路口、有几个头戴高帽手拿白棍的鬼、正在一个个审查过路的鬼,众鬼自觉的排着队、一个一个的接受审查。就在大家按部就班的过着关卡时、突然两边村子深处传来阵阵凄厉的吼叫声,只见一大批戴着狗头军帽、端着长枪的恶鬼杀了出来。
这批恶鬼猛扑到鬼群当中、鬼群顿时一阵大乱,我也跟着其他的鬼到处逃窜,关卡审查的几个鬼立马迎了上去、跟恶鬼们厮杀在一起。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恶鬼数量太多,很快就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猛的响起一阵号声,接着一大群戴着红五星帽子的鬼冲了过来、冲进了恶鬼群里展开了厮杀。我认识那顶帽子、因为同村的很多人都戴过,不容我多想、四散的鬼群夹带着我拼命的跑啊跑,直到又是一阵白光。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再次回到了死时的断桥,这时、断桥中间已经起了一座土坟,就在河流断桥中间位置的一块大石头上、我顿觉一阵亲切感,不由自主的钻了进去。就这样、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我有时会在石桥的两岸飘来飘去、累了就钻进土坟里休息。慢慢的、我发现,村子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大家脸上多了很多笑容,战争好像也已经结束了。
五河的水越来越清、时不时都有些孩子来捉鱼逮虾,也会有村里的人游泳洗澡、断了的石桥不再冷清,似乎我心里的怨气也在一点点消散。我会时不时的躲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偶尔会现身想跟村里的人交流一下,但他们好像都很怕我,慢慢的我不再现身、静静待着、等转世投胎的机会。
我老家的村子有一条沂蒙山上河流的分支、它叫五河,五河上有一座断桥、断桥中间有一座很大的土坟,听村里老人讲桥是抗战时被鬼子飞机炸毁的、土坟里的人也是被一同炸死的。我小时候经常跟小伙伴去那边捉鱼逮虾、那是我童年记忆里很美好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