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那把胡子,来装作成熟。
现在,他不需要了。
深吸一口气,李艾站起身,放下净面的工具,他伸了个懒腰。
耳边的喧闹声仿佛成了世上最美妙的音符。
某人缓步前来的轻盈脚步声,成为了连接那些音符的最终曲调。
她带着无边的血气,也带着凛冽的杀意。
李艾浑不在意,轻轻拎起酒壶,拿起酒杯,自斟自饮。
忽然,他举起还有一半酒水的杯子,朝向了明月,又对着身旁的月影。
他自顾自地吟诵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许是听到了这首诗歌,那脚步声微微一顿,似乎,她在为李艾的声音所吸引。
她想起来,朝堂上一直流传着,那位黄国公患有失心疯的症状。
怎么,现在犯病了?
整个西花厅的院子里,暂时只有李艾喝醉酒后的歌声。
但,除了月光,还多了一道闪烁的锋利光芒。
但李艾还在继续,他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死亡的临近,他沉浸在失意时的哀伤,沉浸在回忆里的欢声。
然而……他的身影是孤单的,只有明月,只有他的影。
这是一首乐府诗,既是诗文,又是歌词。
老实说,面前少年的唱功很不咋样,酒量也完全不行,偏偏还爱喝上几壶。
可他到底是酒醉后的失心疯,还是郁郁不得志的寡欢呢?
忽然,他的声音发生了转变。
这首震撼人心的诗句,终于从他的口中,缓缓传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尾音已落,一手酒壶,一手酒杯的李艾,看到了凉亭外矗立着的人影。
她绝美的容颜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描述,清冷出尘的气质,妖冶绝顶的身材,异于常人的身高和体魄,还有站在阴影中也无法阻挡的锋芒。
月亮在变换着方位。
她粗布麻衣,执剑长立,移动中的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高大。
李艾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他有点胆怯。
刚刚还在纵情欢歌,准备整点诗情画意的他,现在就像只小鼠遇见了猫,淘气的孩童撞在了班主任的身上。
终于,月光完全照耀出她的身躯,阴影再也掩盖不住她的杀意。
忽然,李艾仿佛听到了地狱宏声: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和她绝美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就是她那沙哑、可怕到极点的声音。
像鬼?像幽灵?又或者就是一只饿红眼的大老虎在低吼?
无论是哪一样,李艾都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有那饱含杀意的话语。
这让他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被吓的。
“呃……我……”
下意识地,李艾说出了一句让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话。
“姑姑……我,我想活……”
啊!不是,不对劲!我李艾怎么可以这么怂!这不是我想说的啊!真不是啊!
李艾在心里呐喊着,但还是顺势演出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再加上一道怕怕的眼神。
你还别说,真让对面的邓康县主稍微停滞了半秒钟。
咦?
你在江州的时候,不还挺大气的吗?
不是说酒壮怂人胆吗?
刚刚不还饮酒作诗了吗?
怎么就……
“……”
霎时间,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李艾把酒壶和酒杯往亭子里的石桌上一搁,然后就像个小学生罚站一般,站在了亭子侧边。
面前的大老虎歪了歪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艾。
她亮了亮剑锋,那长剑反射着月亮的光。
所以说……
人家压根不是来刺杀的,人家就是准备堂而皇之地进来宰只小老鼠,然后再堂而皇之地从大都督府离开。
这自信……
但看对方那跟李元芳相比都差不太多的身高和体魄,李艾觉得,好像对方真能做到这一切。
之前在江州的时候,李艾就觉得这女人有点可怕,他其实已经算很高了,但那个时候伪装着寻常人家的民妇的她,居然还比李艾高许多,只是气质上看起来好像挺无害的。
那时候虽然李艾也觉得很不妙,但根本不如这一次来得压迫力十足。
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变换了身份,卸去一身伪装,终于显露出了真面目。
老实说,面前的女人应该打不过李元芳,但虎敬晖嘛,就不好说了。
别看虎敬晖比这女人壮,可真一对一打起来,李艾有种感觉,虎敬晖也是绝对是她的手下败将。
见女人半天没动静,但她的眼眸也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李艾。
似乎她还在衡量,这一剑到底要不要捅下去。
但李艾却完全不管不顾。
他轻飘飘地走上前,抓住了对方未持剑的手。
嗯,让抓,就代表自己死不了了。
但做戏做全套,李艾还是很认真地说道:“姑姑,我要留着我这条命去干一件大事,求求你,先记着好不好,等我做完了,到时候我再给你砍!”
又叫人姑姑,没完了是吧。
老实说,按辈分算,李艾的确应该管邓康县主叫姑姑,但是吧……
论年纪,其实邓康县主比李艾大不了几岁。
就……
“不许你再叫我姑姑。”
又是那可怕的地狱宏声。
怪不得在江州她得装哑巴呢,这声音一旦说出口,但凡是个人都得吓一跳。
“哦……我不叫,那,那我叫你姐姐?”
“我……有名字。”
“你叫什么?”
“李炅。”
“?”
李艾眼里闪烁着大大的问号。
前世里,正史中的邓王是李炅,你也叫李炅?
“那,我的字是得意,你,你的字呢?”
“笑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