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逮捕了石家家主石泰以下五十六人，现已关押在刑部大理寺，由王府刑狱司审理。”

“另外，石家子弟中有不少人肆意妄为，时常劫掠妇女，然后贿赂官府，强行支付一些钱财，将劫掠粉饰成买卖，玩腻后，又将那些妇女送往自己妓院，逼迫她们卖身，虽说其中也有近十名女子因诞下儿女而被留了下来，虽说也算是石家人，但她们的身份也不高，只比丫鬟高出一分。”

她抬起黛眉，扫了自己左侧的黄菊以及朱敏右侧、黄菊左侧的青莲一眼，面带几分怜悯地补充道：“所以，我，菊儿，还有莲儿，都觉得我们不应该牵连那些可怜的女子，也不应该强迫她们卖身。”

黄菊那张如粉白茶花的脸庞虽依然含蓄内敛，她那双明亮干净的荔枝眼中却是激动、紧张、期待皆有，她点点头，连忙咽下口中的饭菜，不假思索地解释道：

“阿婆，公子，姐姐，柳儿说的不错，先前有几个女子各抱着一个孩童，过来向我们喊冤。”

“但是，这一来呢，她们虽说所言不虚，但终究只是一方之言，而我们还需一一甄别，是不可过于仓促。”

“这二来呢，就算我们就地释放她们，但她们既沾染了石家的谋逆大罪，又带着孩子，别说再嫁了，就连她们娘家也会嫌弃她们，这到头来，还得靠卖身来维持生计。”

“所以我、柳儿、和莲儿便命人把她们暂且关押，准备寻个机会再向阿婆、公子、和姐姐说明情况。”

青莲那双与青柳别无二致的柳叶眼自带着几分悲天悯人，一样粉白如荷花却略显稚嫩的脸庞浮现出几分不忍，她来不及咽下口中饭菜，便着急地附和道：“莲儿也觉得，我们不应该为难她们，而且，若我们还能帮帮她们，那就更好了。”

翟明夷满意地笑了笑，把刚刚夹着的菜肴放在自己碗里后，便抬头望向青柳等三人，柔声安抚道：“你们都放心，我们只打算惩处石泰石显等几人，不会牵连无辜，而且我们阿婆也说了，妓院里的那些女子都是可怜人，若她们不愿意，便不用卖身。”

“若她们能回乡嫁人，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我们也可以再筛选一批进王府做事，可是，西秦女子何其多，而王府哪能一一安置？再说了，若有人能力堪忧，甚至是品行低下，我们也必须将她们除名，这到头来也需要安置，所以说，我们日后还需多多斟酌，商讨出一个长久之计，而不急于这一时一刻。”

翟明夷见三人皆微笑着点头，便侧着脸，面带几分柔情地望向赵衡，语气亲切而又随和地询问道：“衡儿以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赵衡缓缓地咽下口中饭菜，再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而又胸有成竹地作出一系列安排：

“第一，让府库司女官分成四拨，其中一拨留守王府，另外三拨都前往南城，分别清点其中六家店铺的存银与存货，让各店铺的掌柜暂且照常营业，但是，也要明确告知他们，胆敢贪墨者杀，而我们则先到范离范叔府上拜访，再去南城转一圈，顺便见识见识那闻名长安的杨柳居与醉仙居，日后我们还需依据现实，商议出一套合适的处理方案。”

“第二，传令侍卫左旅李应校尉，让他调出三垒兵力，分别与一拨府库司女官一同前往南城，并承担护卫之责，而李应校尉则率领亲兵纵与剩下的一垒，为我们护卫。”

“第三，继续调派一垒兵力堵着南巡城营营门，留着那一营兵力暂不处理，我倒是要看看，那帮大家族会不会心存幻想。”

“第四，传令长安的两垒谍子密切关注怀德侯卫崇卫府、工部尚书张轨张府、吏部侍郎林甫林府、户部侍郎郭忠郭府、工部侍郎董攸董府、关中钱庄的宋家等几个大商族、以及南城门营把控的四座城门，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报告王爷。”

“第五，让绿蒲她们前往内务司，将那数百名丫鬟与几十名厨子领回风波院，暂且先安顿好，待我们返回王府后，再将丫鬟们编制成两垒。”

朱敏见赵衡停顿了片刻，便眨了眨眼，挠了挠头，面带些许疑惑地问道：“公子，先前姐姐不是说，要在我们院内编制一垒女兵吗？现在怎么变成两垒了？”

坐在朱敏一侧的翟明夷捂着嘴，噗嗤一笑，尔后轻轻地点了点朱敏的额头，语气柔和地调侃道：“哎呦，你这个傻丫头，我们昨日哪会料到，阿公会从凤栖院与紫英院调出二百余名丫鬟？”

朱敏尴尬一笑，“对啊。”

“好了，我继续。”

赵衡见众人再无疑问，便补充道：“另外，我们需要把那四十二匹甲等马交给王府马政司，由他们转交左骑军或右骑军，而既然高陵骑军已经被拿下，那王府必定不缺乙等马，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把石家的那五十六匹乙等马留在我们风波院，让丫鬟们在闲暇时练习骑术，日后我们把石家那……”

翟明夷满脸微笑，柔声打断道：“是我们外宅，不是石家。”

赵衡神色温和，附和了一句，“对，对，是我们外宅。”

他顿了顿，思忖了片刻，也重新组织了语言，“由于如今院内人口还不是很多，还不需要动用外宅，所以我们只需要派少量兵力看守，日后我们会再训练一营女兵，加上院内的两垒，就有约一千二百人，我还打算为每名女兵配备一匹乙等马，所以我们应当把外宅那些园林景致都铲平，再改造成数个马厩与若干小型校马场，把外宅改成我们女兵营的驻地。”

朱敏一脸惋惜，当即摆摆手，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异议，其嗓音因嘴里的饭菜而略显模糊，“公子，那些景致可是花费了不少银钱，若都铲平，未免也太可惜了，不如我们暂且留着、再想想其他办法？若能留着，丫鬟们休息时，不也能到那些花花草草、假山假石中散散步？”

青莲朝赵衡与翟明夷两人挥手示意，又迅速地咽下嘴里的饭菜，便略带憧憬而又俏皮地反驳道：“若有散步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带着几百丫鬟、骑着马、到长安城外转一圈呢，那样既能训练，又能欣赏沿途风光，还威风凛凛，多么让人期待。”

青柳脸色虽恬静，其眉宇间却透着深思熟虑，她下意识地微微摇头，也反对朱敏的提议，

“之前我们姐姐说过，一营女兵之下有四垒又一纵，一垒之下有四纵又一什，一纵之下有四什，所以，一营女兵编制完成之后，就有近八百人。”

“我们院内的马厩又过小，只能容纳二百余匹，这便再有一千匹马无法放置。”

“而我们的女兵是中枢近卫，不能分多地驻扎，所以，柳儿觉得，我们应该按公子的说法，在我们外宅增设足够的马厩与校马场。”

朱敏是既委屈又有些不舍得，“可是，若没了那些景致，我们的外宅就不值钱了。”

秦念忍俊不禁，打趣道：“怎么？我们敏儿还打算卖了外宅换钱？”

朱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解释道：“对啊，假如王府周转不过来，我们不也能卖了外宅来换取三四十万两银子吗？”

秦念咧开嘴，满眼尽是笑意，轻声宽慰道：“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价格，如今长安人口才三十余万，都不足先前的一半，我们的外宅虽大，哪还值三四十万两？”

翟明夷一样满脸笑容，附和道：“敏儿多虑了，若王府真有那样的一天，那就离灭亡不远了，哪还需要靠变卖府邸来维持？”

“哦。”

翟明夷见朱敏表情迅速转晴、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便朝那趁着这个间隙吃喝的赵衡摆了摆手，轻声吩咐了一句，“衡儿，你继续。”

“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赵衡得意地答应一句后，那一边慢慢悠悠吃着喝着、一边倾听的秦月缓缓地放下筷子，再眼神柔和地望向青柳，轻声询问道：“柳儿，你们公子所说的事项都记住了吗？”

青柳面带自信的笑容，毫不迟疑地回了一句，“都记住了。”

“好，你吃完饭后，把公子所说的都写下来，再交给阿公审阅。”

“阿婆，柳儿知道了。”

秦月见那原本优雅平和、正细嚼慢咽的青柳略显焦急地加快了用餐的速度，便面露疼爱之色，连忙朝青柳摆摆手，柔声劝慰道：“柳儿，慢点吃，我们不着急。”

“好。”

秦月微微转头，望向青柳一旁的黄菊与青莲，其目光依然温和，“莲儿，等会你带菊儿去换一套衣裳。”

青莲满脸天真无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句，“阿婆，莲儿也知道了。”

而黄菊则略微有些迟疑，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低声婉拒道：“阿婆，不用了，这衣衫挺好。”

秦月语气虽依然柔和，态度却是不容置疑，“不行，菊儿必须换，虽说我的儿媳不能天天遍身罗绮，但也不能穿得太差。”

黄菊眼角中闪着激动的泪光，“那菊儿谢过阿婆了。”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了，哪还需要谢？”

秦月顿了顿，见朱敏满脸满足地放下筷子、又端起茶碗、将茶水一饮而尽，便微笑着问道：“敏儿，吃好了？”

“好了。”

“那你去外面，告诉绿蒲她们一声，让她们吃完饭后，先过去教导院，吩咐教导院将十六岁以上的所有女娃分成善文者、善武者、文武兼备者三类等候分配，然后让绿蒲她们过去内务司，把那近四百名丫鬟与几十名厨子都带回风波院安置。”

“好咧，敏儿这就去。”

待朱敏脚步轻快地走出正厅后，赵衡捂着脸，一脸尴尬地自嘲道：“大意了，忽略教导院了。”

秦月轻轻地捏了捏赵衡的耳垂，柔声调侃道：“我们衡儿刚才还沾沾自喜呢。”

众人皆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