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老曹一行,途中相遇卢俊义这支偏师,众人相见毕,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共奔歙州府城。
方垕得知,远接高迎,请入府中,老曹以晚辈之礼拜见,出示了方腊之信——让这位老叔随众赴青州,先安下方家门户,待自己诸事了结,便好同去养老。
方垕读罢,老大不快,抖着胡子发怒道:“十三这厮,倒比我还糊涂!他虽没了儿子,大好基业,难道就传给女婿?忘了他还有弟弟、侄儿么?看来呀,家里终是人丁不旺,才有此患!”
说罢把信一丢,愤愤起身,也不理会夺了家业的侄孙女婿,顾自回去后宅,口中喃喃自语:“传承香火,人人有责,子侄辈不堪用,老夫只好奋发自强,小鸭子呢,我的小鸭子在哪里?”
老曹等面面相觑,王寅低声解释:“小鸭子乃是歙州一妓,生得膀大腰圆,怕不有二百余斤?也不晓得如何就被老叔看上了,说此女若生下儿子,又为方家添员猛将,因此撒泼打滚,娶回家中。”
老曹恍然,这个方垕老叔,正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着实可歌可泣。
段三娘也把大拇指一翘,赞叹道:“方老叔是个懂女人滴!眼光之高,不逊我家韩五。”
老曹闻言看向韩五,见他面色发青,眼眶凹陷,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此话不假,只是好火费柴,好女费汉,强驭壮马,任他好汉,也怕有个闪失啊……安兄弟,回头给老叔把把脉,开些补药。”
安道全含笑应了,韩五眼神一动,慢慢凑向神医身边。
方百花见了,笑得花枝乱颤,扭一把段三娘,低声说道:“妹子,你每晚征伐也不可太过,虎一般的汉子,都被你折腾成病猫了。”
此前昱岭关中,牛皋空口白牙,说梁红玉看上的乃是燕青,段三娘表面应了,也同梁红玉道歉,看似揭过梁子,其实心里依旧存疑。
方百花献关后,她暗自观瞧,这小娘子同燕青何尝有情?反而是同她家韩五,远远见了,就要避开,眼神都不肯接触,彼此情形,大有尴尬。
因此吃醋之余,自不免索取无度,韩五虽然钢浇铁铸好汉,也吃她融成了铁渣。
此刻听了方百花半是调笑半是告诫,段三娘胖脸也是一红——要不如何说“人由缘主”呢,这段三娘本性泼顽,却格外同方百花投缘,两个自帮源洞一路到此,却是真心拿她亲姐般相看,凡事都肯听从。
当下暗自瞄一眼卢俊义,见这姐夫气宇轩昂、神完气足,再对比韩五一脸低三下四,同安道全咬耳朵的窘相,也晓得自己做的过了。
低声悔道:“我听姐姐话,今晚便饶他一夜,哎,还是姐姐会心疼汉子,姐夫同你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之时,伱竟能忍住。”
方百花诧异道:“老娘何曾忍了?你自家夜夜鬼吼,故此听不见老娘帐里动静,却不知人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我家那‘玉麒麟’三字,你不想想意思?”
段三娘文化有限,奇道:“是因为他白么?”
方百花翻个白眼道:“白?他还绿哩!玉便只有颜色么?教你个乖,‘至贵者宝、至坚者玉’,若不是硬邦邦的,岂配叫个玉字?”
段三娘一听,口干舌燥,忍不住追问:“那还有麒麟呢?”
“那便是硬邦邦的禽兽啊!”方百花说罢一笑,端的是妩媚无边,捂着口道:“他一个硬邦邦的禽兽,用不完的气力,又何须老娘忍耐?要不是这些年习武不辍,千锤百炼,怕还禁不住他糟蹋呢。”
段三娘听的瞠目结舌,始知闺蜜皆塑料,此恨无论古与今:
还以为你好心劝我,原来是存心炫耀,不料你竟是这样的方百花!
不料你竟是这样的方百花!燕青站在卢俊义身后,恰好听见二女聊天,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个有理呀!而且这新主母毕竟学问有限,却不知麒麟者,鹿角龙鳞,那鹿、那龙,岂不都是奇淫之物?
想通此节,忽然想起上一任女主贾氏,白白放着这硬邦邦的禽兽没能耐激活,去偷那鼻涕虫一般的李固,岂不是拿龙王做赘婿?让战神住狗窝?真个无福贱人也。
段三娘气恼之余,还是厚着脸皮请教:“啊呀,姐姐大才!见识果然不凡,只是怕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出,你看我家那个,外号‘泼韩五’……”
话未说完,方百花嘿嘿一笑,已然接口:“妹子你还不明白么?‘泼了韩某的性命也只能来五次’,你若还不够,便是往死里逼人也。”
段三娘、燕青双双听得呆了,段三娘板着手指头苦苦计算,燕青更是情不自禁的去想众兄弟的外号,发现若依自家主母的理论,孟康哥哥倒是个潜在的大佬——“玉幡杆”!又想怪不得铁牛这等蛮汉,竟然这般怕老婆,莫非是旋风般飞快缘故……
燕小乙本是聪明人,这种似是而非理论,便如星座、看相一般,对聪明人的杀伤力最强,概因聪明人多擅脑补,不知不觉就要沉湎其中。
老曹站得也近,听见方百花这些悄悄话,心中也是一震,这个婆娘却是了不得,当真是豪迈不让须眉,有这等圣女,怪不得世人多视明教为魔教,嗯,我当让金芝少同她接触才好……
正思忖间,便听自家亲娶小娇妻,含羞带怯、悄悄摸摸的天真发问:“姑姑,‘武孟德’这绰号却是何意?”
老曹头皮一炸,正待说话,忽然吴用直走了来,拉他到一边低声问道:“哥哥,方腊的兄弟方貌,如今还关在军中,可要放他出来?”
老曹把头一拍,“啊哟”一声,连忙让他去放人。
吴用点头去了,不多时,带了方貌上堂。
方貌自苏州被捉,武松等弄具尸体着了他金甲,糊弄过童贯,便一直藏在军中关押。
一个阶下之囚,虽然不曾遭罪,又岂有往日那般大福大禄受用?
方貌本来积压了满腹怨气,满心要找机会报仇,此刻放出一看,明教一众大高手,俱叫曹操哥哥,曹操却娶了自家大哥的掌上明珠,自己妹子方百花,又嫁了他兄弟,一颗心顿时凉透。
方杰见了父亲,却是大喜过望,他本以为方貌死在了苏州,不料此刻相见,跌跌撞撞起身,奋力张口,挤出几个嘶哑的词汇:爹,你没事吧?如何在此处?”
方貌见爱子如此重伤,大吃一惊,顿时将其余心思抛去了爪洼国,快步上前扶住儿子,垂下泪道:“儿子,你的本事,江湖上也没几个能比肩,如何伤成这般模样?”
方杰苦笑,他虽然好转了许多,开口终究吃力,石宝连忙走来,代为解释了前后情形。
方貌听说曹操令人数千里搬梁山神医来,不由呆住:若不是这位大仇人相帮,自己岂不是要做那送别黑发人的白发人?
后怕之余,哪里还存报复心思?况且他虽是方腊胞弟,但一向生活在乃兄羽翼下,温室小花,本事有限,秉性是个识时务的,当着石宝等人,决口不提双方间恶战,只下拜道:“先从童贯处救了我命,又救方杰,我父子性命,全赖哥哥成全。”
曹操连忙抱住:“叔父,莫折武某寿草,我是圣公女婿,同方杰平辈论交,岂能受你拜?”
方百花也劝道:“兄长,你莫乱了礼法,石宝他们倒可各论各的,你我和金芝是实在亲戚,自然算他长辈。”
方金芝恍然大悟:“啊呀,原来要从实在亲戚论起,这般说来,武哥哥,我倒对你不起,卢家姑父虽是你兄弟,姑姑却是我血亲,你也只好喊兄弟做姑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