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说栾廷玉惊喜,连曹操亦没想到对方主将这般奢遮,竟是为了部下之死,独自出阵报仇。
老曹自是不知,若他不曾来此世界,数十年之后,平源两家决战关门海峡,鬼眼法一之徒源义经,因麾下爱将遭人射杀,一怒之下,孤身荡阵,连跳八艘敌船,直追得敌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投海自尽,便是赫赫有名的“义经八艘飞”典故。
“文恭准备弓箭,若廷玉留不下对方,一举射杀!若有人来救,亦射杀之。”曹操大喜之余,暗暗吩咐道:“岳父,速速让弓箭手准备,敌将一败,便朝城上射箭,其余兄弟,准备夺城。”
场中,源赖光已和栾廷玉战在一处,源赖光手持童子切安纲,大开大合,劈出道道刀光,栾廷玉舞棍相迎,挥出重重棍影,两个寸步不让,各逞英豪。
这个源赖光,乃是扶桑家喻户晓的武士,一口太刀,实有独得之妙,可是栾廷玉又岂是好相与的?他绰号“铁棒”,棒法自然极高,这还罢了,紧要是栾廷玉正值壮年,对手却已逾花甲,刀法纵然老辣,气力、反应却远逊当年。
交战十余合,源赖光已是呼呼气喘,栾廷玉却无敬老之念,见他刀势减慢,劈手一棒打落了太刀,复一棒敲碎兜鍪。
源赖光翻倒在地,几番挣扎不起,暗红血液从白发中流淌出来,栾廷玉见了皱皱眉,喝道:“你纵使爬起来,我再一棒,还是躺下,又有何意?”
源赖光大怒,一双老眼恨恨望着栾廷玉,咬牙道:“我若年轻二十年,你又岂是对手?”
栾廷玉喝道:“放屁!栾某艺成以来,强似你的好汉,杀了万千,岂有你说嘴的份?须知你这破刀又细又长,我若不是看你老迈可怜,先自一棒敲断了你刀,你又如何同我打?”
要不栾廷玉以“铁棒”为称号呢?这等眼界,便十分了不起。几招一过,便看出他那长棍正是太刀的克星!
要知后来数百年,倭寇糜烂沿海,少林僧兵下山御倭,因倭人长刀锋利,便箍铁于棒头,每与之战,挥棒猛击其刀,刀断再击其头,头碎,则倭人死也。
概因其刀窄长,锋利果然绝伦,却是耐不住铁棒挥击。
不过此世有老曹攻略扶桑,数百年后,倭人是否依然敢去袭扰,却是难料之事也。
闲话不表,且说栾廷玉驳斥了对方言语,周通紧接着走出,叉着腰大笑道:“你这老儿,输不起么?还甚么年轻二十年,你何不说等你做了鬼来叉死我栾哥哥,这把握岂不还大些?男子汉大丈夫,死就死的利落些,小爷们还忙着攻打你们皇宫呢,谁有闲心听你磨牙。”
源赖光听得气往上涌,手指头颤颤抖抖,怒指着周通,嘴巴张了两下,双眼一翻,就此死去,果然十分利落。
可怜这源赖光一生传奇,乃是扶桑国盖世豪杰,谁知遇见这伙好汉,以致殒身于此。后人有诗赞曰:
莫道扶桑无好汉,平安京里夜酣战。
名刀刃下鬼神切,星甲兜中魂魄散。
凛凛寒光意气生,腾腾幻影风云乱。
武门名将死门前,灿若樱花落水畔。
周通惊奇道:“这个老儿倒也了得,真个是那个甚么——朝闻道,夕、夕可死也!叫他死他就死,将来我有了儿子,不知可有这般听话。”
曹操摆手道:“罢了,这老儿为替兄弟报仇,不惜亲身死战,也算是条好汉,不要说他是非,回头好好埋了。”随即往城墙一指,沉声喝道:“攻城!”
城上源赖光两个弟弟源赖亲、源赖信,望见兄长身死,只觉眼前一黑,险些从城墙上栽落,不待放出悲声,底下弓箭已乱纷纷射来,顿时将那些足轻射翻一片。
源氏兄弟二人无暇悲伤,各自挥刀挡剑,源赖亲大叫道:“我们的弓手何在,快快还击!”
然而此前长桥伏击,那千余弓手,本都是各部里调集了去的,遭樊瑞等击溃,不死的也自跑散了,他城墙上的弓手,只有源氏自己的家臣,数量不过二十余人,闻听家中公子召唤,连忙挺身,与城下对射。
按理说双方对射,占据高处的自然占优,可是一来双方人数相差十倍,,二来城上灯笼、火把,照得一片辉煌,底下却是黑乎乎的看不真切。有这两般不利,双方对射不久,城上的弓手便已凋零殆尽,余下的武士、足轻都躲在墙后不敢起身。
曹操当先上马,喝道:“李俊、张顺、乌璐留下保护妇孺,其余兄弟,都随武某破城!”
一众兄弟纷纷上马,扬鞭高呼,纵马奔到城下,借着奔马之势,就马背上跃起身,那宫墙高不过丈余,老曹等人或是用手,或用兵器,轻轻一搭,便自上城。
城上守军矮惯了,不料这干长人上来如此轻易,都不由骇然惊呼。源赖信纵声嘶吼,喝令众人杀他一伙下去,可是这干大虫,若不上来还则罢了,既然上来了,又岂是轻易能赶出的?
头一个上城的,乃是“没面目”焦挺,人狠话不多,一双镔铁戒刀,舞起漫天光华,顷刻间连杀七八人,源赖亲挺枪来战,被杀的连连后退,源赖信怕二兄折了,顾不得指挥,拔出家传宝刀“膝丸”便来助战——此刀曾用来斩杀妖物“土蜘蛛”,故此又得名“蜘蛛切”!
源氏昆仲年龄差距极大,老大源赖光已逾花甲,源赖亲亦有五十余岁,唯独源赖信,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虽小,武艺却是三兄弟中最为高明的,此刻舍死狂攻,焦挺竟是有些不敌,被他迫得连连退后。
就这当口,恰好栾廷玉跃上城来,源赖信一眼看见,那真是仇人相加、分外眼红,源赖信咆哮一声,弃了焦挺直扑栾廷玉。
栾廷玉如何上来迟了?只因现在城下,收了自家得枪头、飞锤。不过他看出棍棒对扶桑长刀别有一番克制,因此也不装枪头,依然以枪杆做棒子使,见源赖信扑来,正要同他放对,不料旁边忽然跳出孙安,双剑一展,拦下了源赖信。
源赖信怒发如狂,一边挥刀一边喝道:“你这厮拦我作甚?我要那使棍的替我兄长偿命!”
孙安好整以暇接下他攻势,有些羞涩地笑道;“呵呵,倒不是要拦你报仇,只是见你这柄刀,跟我方才捡得那柄恰似一对,你若肯将刀送我,便任你去寻他报仇。”
源赖信闻听此言,愈发大怒,心道你夺了我家“髭切”也罢了,竟这般恬不知耻,来同我索要“膝丸”!
当即喝道:“无耻狂徒,竟敢咄咄逼人如此!罢了,先杀了你为渡边纲报仇!”
手中挥刀欲疾,恨不得一招取了对方头颅。
孙安眉头一皱,方才那羞涩憨厚表情,顿时变成威猛沉肃,低喝道:“好刀法!可惜也同渡边纲一般,只有刀法,没有头脑。刚不可久,你们扶桑武士,便只会死战么?”
说话间两柄重剑,仿佛化作两根绣花针,一抹一带,轻描淡写携开杀气腾腾的劈砍。
源赖信满目狰狞:“混蛋,你又岂懂得男儿的热血!这种凌厉的剑术,只有一往无前的勇者才能使出。”
孙安哂笑,微微摇头;“你是说这种剑法么?”
说话间招数一变,双剑纵劈横斩,刚猛绝伦,源赖信接了两招,只觉双臂酸麻,不由面上变色。
孙安双剑开阖,卷起风声如龙吟虎啸,剑势一往无前,源赖信咬紧牙关想要反击,但一柄刀能招架住已是不易,哪里还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