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一直斗到五十合上,孙立焦躁起来,心道:说到头他不过是个守港口的,能是什么猛将?若赢他不得,日后遇见女真人中真正好汉,我当如何争雄?
他争胜之念一起,忽转单手运枪,另只手掣得单鞭,使出一套枪里夹鞭的犀利杀法来,但见枪如龙飞,鞭似虎跃,攻势陡然快了一倍。
林冲、花荣看得心惊,低声赞道:“好本事!”
栾廷玉眯上眼,若有所思:他的枪法,同我一个师父所传,自然了得,他的鞭法乃是家传,法度严谨,师父当年看他施展,也说不凡,唯有这路枪里夹鞭,是他艺成之后自创的,每每以此得意,然而师父仔细拆解后,却一再告诫他,这枪里夹鞭,看似雷奔电闪犀利无比,其实虚有其表,赢不得真英雄也,不料这厮至今不肯放弃,还当作自家的杀手锏,可见他心中自负,竟是连师父之言都不肯信也。
然而那谩都本的武艺,却也当不得真英雄三字,他右臂小臂此前挨了一下重的,狼牙棒又是沉重器械,抵挡孙立单枪已经勉强,此刻孙立一变招,愈发应接不暇。
勉强再支撑十余合,只听孙立叫声“着”!一鞭点在小腹上,谩都本脸色一白,闷哼一声,踉踉跄跌退几步,正欲稳住身形时,孙立将枪一探,使个“拨草寻蛇”式,绊在谩都本右脚上,这一下谩都本平衡顿失,推金山倒玉柱面栽倒,一时挣扎不起。
孙立汲取了此前经验,怕他再有后手,先自将枪一挑,挑得那杆狼牙棒叮叮当当滚开去,这才将枪抵在他脖子上。
谩都本一呆,露出屈辱神色:“是我败了。”
孙立虽然听不懂,见他满面羞色,知道当是认输之意,微微一笑,收拾了自家器械,走回来向曹操一抱拳:“哥哥,幸不辱命也!”
曹操喜道:“好兄弟,连胜两场,大扬我等威风!”
孙立面带得色,口中谦逊道:“不过是员下将,不值一提。”
许贯忠插口道:“孙兄莫要小觑他,女真人王化毕竟未久,重能力不重出身,而且女真人少兵精,不能参照宋军中都头看待。”
孙立一笑,点头称是,心中却暗自想道:“虽是如此,毕竟也只是百夫长,若能打翻几个猛安,那方有些意思。”
他们说话期间,谩都本一直躺在地上不起——按女真人习俗,若是斗败被擒,便失了自由,成为人家奴隶,若要重获自由,当拿出金银财宝,又或是宝马良刀来,作为赎身之资金。
然而看孙立扬长而去,半天不回,似乎没有索要赎金之意,谩都本猛然醒悟:哎呀,南方的汉人,哪里知道我们这里规矩?妙哉妙哉,却是平白省下来一笔大财!
这般一想,失败的耻辱感稍稍减轻,当即爬起身来,拍了拍尘土,摇摇摆摆,走到曹操等身前,按女真礼节施了一礼,道:“汉人的将军,多谢你们这位勇士不曾杀我,伱们既然有人能赢得我谩都本,先前所说十场比试,便一发算你们赢了!你们且说句实在话,此番来我大金国,究竟为了什么?”
大约是败给孙立的缘故,这厮神色、语气,再不似先前那般狂傲无礼,平和礼貌了许多。
许贯忠将他所言译了,曹操笑道:“我们此来,是奉了大宋皇帝的命令,求见金国皇帝,一是送上礼物,二是金国如今成为了北方的的大国,作为南北两个大国,我们想听一听金国皇帝的想法,如果彼此契合,就会有正式的使节来缔结盟约。”
谩都本听了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误会了,以为你们是来入侵的恶人。”
他笑得憨厚,神情质朴,与此前凶煞模样浑若两人,船上马政、呼延庆看得瞪大了眼,怒不可遏,相互嘀咕道:“该死的野人,先前我们不也是这般说?如何便喊打喊杀?此刻斗将输了,却又拿出这般假装老实的模样!”
曹操倒是懒得戳破,淡淡笑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便没事了,时迁,去将我给朋友准备的礼物拿来。”
时迁嘿嘿一笑,叫上周通、焦挺,三个去船上,搬下来一只箱子。
曹操拍着箱子说:“我们的皇帝只给贵国皇帝准备了礼物,但是武某想着,这一路必然遇上许多女真英雄,岂能没有礼物献上?故此准备了这些礼物,还望将军不嫌弃。”
说着打开箱子,却是十锭金子,十锭银子,一坛烈酒,一本书册。
谩都本听着许贯忠所译的恭维之词,眼看着箱中黄白灿烂,眼睛都笑得眯起:“我有一个堂弟叫做乌野,今年二十岁,很喜欢读书,我们都称他为‘秀才’,又有一个侄儿叫做阿懒,刚刚十岁,也非常喜欢读书。我是说,老兄你送我美酒和金银我是极爱的,只是书这个东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曹操大笑,取了那书一翻,谩都本的眼睛顿时直了:“竟然还有这种姿势?”连忙接了去,爱不释手的翻阅,每一页都不住赞叹,口水长流而不自知。
花荣眼力好,一眼看出那竟然是一本春宫,心中一震:我这哥哥,行事当真百无禁忌,代表朝廷出使,竟然用春宫图做礼物……
曹操嘿嘿笑道:“我说过,我要为女真的英雄准备礼物,但是你们胯下有马,手上有刀,什么好东西不能自取?那你们缺什么呢?”
他等到许贯忠译完,这才重重一拍手:“缺儿子!要多多的儿子,继承你们的意志和武勇的儿子。可是要想多生儿子,就要多和女人睡觉,这本书,会让你更快乐的睡觉,帮你生出更多武勇的后代。”
许贯忠紧跟着翻译,谩都本听得连连点头,对曹操这一套逻辑大为赞叹:“不错,不错,什么宝贝,我们都能用刀取来,只有儿子,需要我们自己努力,这本书会让我的努力更有快乐,多谢你啊,你真是我们女真人的好兄弟!”
女真人强悍,但数量稀少,和他们谈后代,正挠到痒处——至于纵欲过度到底有没有助于生儿子,这个便是智者见智之事了。
谩都本小心翼翼将这本春宫藏入怀中,满脸堆笑道:“不瞒你说,我是完颜麻颇之子,我的父亲是刻里钵皇帝的七弟,阿骨打皇帝的七叔,我是阿骨打皇帝的堂弟。但是我堂哥如今居住于会宁府,那是在阿芝川涞流河附近,要北行三千多里方能抵达。”
(阿骨打称帝后,把此前完颜部的头领尽皆追封帝号,上至其祖完颜乌古乃金景祖。
曹操道:“吾辈男儿,欲做大事,万里亦是等闲,区区三千里,正好包览北国风光。”
谩都本听完许贯忠所译,连连点头,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指着上面铭刻的女真文道:“这把刀自幼随身,完颜家的人都知道乃是我的,我当你是好兄弟,赠送给你,如果有人误会你的来历,出示此刀,他们便不难为你。”
曹操大喜,双手接过匕首:“好!谩都本,我也当你是自己兄弟,等我回来时,若还经过这里,一定要和你畅饮一番。”
谩都本笑道:“走之前,也可以畅饮。”
当日谩都本引着曹操等,就宿于来苏县,晚间烤起牛羊,邀约曹操等人共饮,席间谩都本和孙立拼酒,孙立大醉,谩都本挽回颜面,兴高采烈,不多时亦饮大醉。
曹操佯醉而归,对女真人的禀性,算是有了初步的认识。
次日,曹操告别了完颜谩都本,让海船自返登州,数月后再来迎接,剩下一行百余人押着十余辆车儿,缓缓向北而行。
有分教:兄弟赠余小匕首,还他什么:春宫图。北行漠漠三千里,风雪潇潇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