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忖道:怪不得她这般大家业,却日日来我店里喝茶,每每多给银钱,又几次给我布匹,只说些什么花样旧了不爱了的话儿,本道是个不知世道艰难的痴呆文妇,原来人家竟是为了接济我。罢了,罢了,老娘常听人说什么知己难得,难得知己,不料我王婆的知己,竟然在这里!
忍不住擦了把热泪,心想罢了,士为知己者死,你虽知老娘的诸般手段,却不知老娘为头擅长的是做媒,说风情,做马泊六!你那个老公一去几年不回,你这般年纪又没生下个一男半女,你老公贼心思可想而知!你既然是老娘的知己,岂忍见你秋月春风寂寞空度日?舍死也要把你说给这武大郎,叫你过些男欢女爱的快活日子,方不负你我知己之义也。
至于老娘自家赚一笔厚厚银钱,亦是你我知己之份也。
李清照一番言语说出,老曹也不由动容,暗自点头,心道这怕便是男人不及女人处,她这番话,虽然天真了些,却也不无道理,这个世道,男子汉活着尚且艰难,何况一个妇人家要挣命?
心中不由一软,看向王婆时,眼神便和缓些:“王婆,听说你有个儿子,一向在外和人跑生意。我想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方好,你那儿子若还能用,你写信唤回来,去我商行中做事,若是老成能干的,我自提拔他。”
王婆听了,那是从天而降大喜,只觉心头一热,腰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哎呀呀,我那儿子,其实是个利落的,只是没人肯指他条好道走,若蒙大人抬举他,是他老王家的祖坟冒青烟也。”
心中念头飞转:李娘子一说老娘好话,这捣子便给了这般大甜头,可见他心里是爱极了她!罢了,你两个一个是老娘知己,一个是老娘恩主,莫说区区李娘子,你便是玉皇大帝的老婆王母娘娘,老娘也拼得雷劈,也要替你两个挨成十分光也!
她正想着,天上咔嚓又是一个炸雷,好王婆,为了儿子前程,虽然吓得闭目咬牙颤抖,却是决计不改心头盘算的计划。
曹操使个眼色,周通上前扶起王婆,笑呵呵道:“你是我哥哥邻居,不要跪来拜去,不然旁人见了,只道我哥哥跋扈。”
曹操点点头,回身从车子里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顺手摸出两只老大金镯子,把来递给王婆:“一事归一事,刚说了要酬谢你接生我子,这两只镯儿你收好了,权充个棺材本儿。”
王婆被那金光一刺眼,当即眉开眼笑,心道今日却不是财神爷爷来我家住?叫老娘发这般横财!当下收了两只镯子,口里千万般好话滚滚涌出,又要请老曹喝茶,老曹不舍地望了一眼李清照,摇头道:“改日来喝茶吧,我打了半年仗,家中岂不挂念?这边回去望望老小。”
说罢冲李清照抱抱拳:“李兄请了。”
李清照忙还礼:“武兄请。”
曹操也不骑马,牵着马儿望家里去,李清照愣愣看着他背影:“如今四海太平,他却哪里打了半年仗?”
王婆在她身边坐下,故意把镯子拿出来摆弄,口中道:“夫人心中只有学问,却不知道前些天传的热闹哩,说道是淮西反了王庆,山西反了田虎,这两个都是魔王托生,要夺赵氏天下,连太尉高俅都遭杀了,多亏童贯大人南征北战,麾下又有个将种,便是山东好汉‘武孟德’武植,打起仗来,本是不弱于那曹操,王庆、田虎两个魔王,都遭他亲手杀死,因此官家信重,封了青州节度使的大官儿……”
说着悄悄看一眼李清照:“啧啧啧,这般一个大官儿,风尘仆仆归来,第一眼便要望老婆孩子,这等男子汉,虽然矮些,却当真是女人家绝佳的归宿也。”
李清照先是点头,随即想起自家情形,不由神情一黯。
王婆偷眼瞧见,暗自得意:中我计也!知己啊,任你词才无双,却不知老娘做马泊六的本事,也从不曾服过人也。
当下趁机叽叽喳喳,指手画脚,说出好多似是而非的道理、无中生有的揣测来,把个清照听得心儿乱、泪儿垂、意儿徨,这里暂不细说。
只说老曹回到府上,却见许多莺莺燕燕列在门后,门口三个佳人俏生生立着,居中扈三娘唇红齿白,抱着个大胖小子。
曹操一见顿时激动,伸手就要去抱孩子,扈三娘灵巧转身,让了开去,乐悠悠道:“官人百战归来,不忙回家,却和王婆罗唣什么?莫非又有什么张惜惜王盼盼的,走了她的门路,窥伺我的官人?”
周通立刻打岔,瞪大了眼惊道:“嫂嫂好聪明!如何知道那王婆是要做媒?只不过不是替我哥哥,却是要说个婆娘给小弟我,然而小弟绰号‘俏郎君’,在哥哥手下众多兄弟中,也算出挑的,岂能轻易从了?至于哥哥和他说话,是要酬谢她为小郎君接生之故。”
三娘瞪他一眼道:“你哥哥手下众多兄弟中,我最信不过的便是你的话,焦挺兄弟,我要听你说,那王婆可是要给你哥哥做媒?”
焦挺想了半天,缓缓道:“要给她儿子谋个差事。”
潘金莲最知王婆手段,插话道:“她家店里的,是什么人?”
焦挺道:“是李兄。”
三女对望一眼,同时暗松口气,潘金莲堆起笑容,便去搂曹操胳膊:“官人,说好一月便回的……”
周通叫人把几辆车儿拉进院子中,一扯三个兄弟:“哥哥,我们过两日来接你去英雄楼。”带了人扬长而去。
李师师奇道:“今日不和兄弟们喝酒么?”
曹操瞪起眼道:“什么兄弟?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儿子如心肝,叫他们都等着去,且让我抱一抱我的好老婆,还有我的好大儿!”
一群莺莺燕燕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李师师夺了三娘孩子递去道:“你还是先抱你心肝吧!”
曹操顺势接过,只觉入手一沉,心中一霎时百感交集,低头看去,只见那孩子胖乎乎的,虽只四个月,却似寻常小儿周岁一般,面皮白嫩如牛脂,一双眼睛黑黑亮亮,也不哭闹,骨碌碌打量着曹操。
曹操早已是笑容满面,欢喜道:“好大儿,端的肥白可喜,来,叫爹爹。”
三娘回头道:“你们先下去吧,准备沐浴、酒宴,不必在身边伺候了。”一众莺燕齐声娇应,各自退下。三娘这才瞪了曹操一眼:“这么大的孩子,会叫爹爹就是妖怪了。你喜欢被人叫爹爹,今晚宿在金莲房里吧。”
潘金莲啊呀一声,假装羞涩:“姐姐如何这般说话?奴家什么时候叫他……了?”
三娘道:“你要再装,就让师师排第一。”
李师师红了脸道:“长幼有序,不可不可。”
三娘道:“自家姐妹,扯什么俗礼,论起来倒是你年纪最大,早些怀了宝宝不好吗?”
李师师闻言,脸色更红,咬着嘴唇点点头:“既然姐姐相让,那我也不推辞了,早早生下孩子,小蛮也有个一起玩的。”
金莲气得跳脚:“我说什么了?就被你们排挤了出去?我不管,我和师师一起。”
师师捂着小口道:“既然三娘说不拘俗礼,索性都在一起……”
老曹听了大喜,他离家数月,早忘了腰子疼的无力感,此刻战意勃发,正要点头叫好,话到嘴边,化为一声惨叫,却是胖儿小蛮,两只小小胖拳,紧紧扯住他爹胡须,往回力拽,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再说:“呔!便是你这厮欲夺小爷的食粮么?”
有分教:小小少爷食量高,圆圆一对好粮包。明天早饭偷吃尽,才见老爷手段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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