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捶胸顿足,哭得满头大汗。
童贯虎目一瞪:妙哉,这就接住了!这个老贼,他竟是坦然承认了欺君罔上罪过!
但是听其音腔,观其表情,每个细节都在陈述一句话:臣有苦衷。
那股弥漫无形的忠慨之气,诸葛武侯上出师表时,怕也不过如此。
皇帝也给他这做派震住了:“慢来慢来,老卿家,你的意思是,你竟然真的想要瞒着朕?”
蔡京含泪点头,眼神似自嘲、又见坚定,彷佛在说:我知道天下人都不会理解我,但纵然如此,虽千万人吾往矣!
音调以渐渐康慨铿锵:“不错!正是要瞒着陛下。陛下啊,帝王者,享天下之供奉,为天下之正主。帝王忧,则天下忧,帝王乐,则天下乐。老臣既然为相,替陛下牧民,又安忍以小事,焚坏陛下心境,以致于天下同忧,万民难乐?因此决意暂时隐瞒,欲待平了王庆那贼子,再复告知陛下,以求帝心安乐。唉……”
说到此处,他悠悠一声长叹,寥落无穷。
来了,要化了!童贯屏住呼吸,用崇敬的心情期待着蔡太师的演绎。
蔡京苍老的嘴角泛起一丝极苦的笑意:“可惜老臣浑未料到,如今军中,殊乏健儿,亦无敢死之士,几番围剿不利,以致贼势声张,甚至扰乱京城,劫走帝姬,害杀吾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此皆老臣无谋误国之报应也……”
说到此处,他身形摇摇欲坠,似乎悲痛至极。
“唉……”皇帝已然进入了蔡京的节奏,也不由随他深深叹气,想起蔡京一大把年纪,去年才死了个老九,今年又死个老五,年年死仔,当真可怜。他属于艺术家的性情开始作祟,反而同情起蔡京来:“老爱卿倒是一片好心,奈何不通军务……”
蔡京闻言大哭,哀哀叫道:“老臣这般年纪,岂不知自家长短?因此出兵诸事,都是听从高太尉所安排也。如今看来,高太尉竟也是不可靠的,幸好天佑大宋,这个节骨眼上,童太傅回朝,他素有知兵之名,战西夏,使大辽,无不彰显国威,若去剿那王庆,必成犁庭扫穴之势,淮西三州,旦夕可平。”
他妈的,这老狗,居然发到了我这里!童贯两眼一瞪,深深为蔡京接化发功力所震惊。
不过蔡京这一发,当真由不得童贯不接。
童贯深信,自己只要露出半点不愿之意,蔡京便会立刻举荐他的心腹挂帅,到时候打赢了固然本利全收,就算打输了也有话推诿:童太傅最是知兵,是他不肯出力,我等才勉力为之,至有此败云云。
好一套接化发!童某领教了!
童贯恨恨瞪了蔡京一眼,看向皇帝时,满脸都写着“忠肝义胆、赤心杀贼”字样,重重抱拳,宏声道:“陛下,此前童某不知,以致于宵小做大,如今童某既然还朝,哪里还容他张狂?乞陛下许我召集军马,一鼓荡平此贼,方称我心!”
蔡京眼珠一转,连忙奏道:“本朝帅才,未有出太傅之右者。然而名帅若无勇将帮衬,亦难成功。太傅麾下精兵强将虽多,却要戍边,一时怕难以抽调。老臣袋里,倒是有几个能征战、敢厮杀的,臣愿都保举为将,助童太傅建功立业,以为君王分忧。”
童贯不料蔡京还有一个补丁,一时气得目瞪口呆:打输了我统帅不力,打赢了你举荐有功,老狗,你好算计啊!
正待找个借口拒绝,忽然有御营将军,连滚带爬奔来:“报陛下——高太尉率兵去追贼人,四十里外遭遇梁山兵马埋伏,一阵杀得大败,太尉战死当场,麾下诸将,大半阵殁,御营上去救援,亦被杀败,龙虎二将阵亡,金枪班教头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惊得官家目瞪口呆,敌军在京城外四十里杀散了禁军、御营军马,岂不是说京城也危在旦夕?片刻反应过来,顿时红潮上脸,惊叫道:“童太傅,快、快去点兵,保朕去金陵巡视。”
蔡京连忙爬起身,满口道:“对对对,童太傅,我等快保圣驾南巡,再调天下兵马,来剿梁山!”
这君臣两个六神无主,童贯见状,浓眉一轩,不紧不慢,说出一番话来!
正所谓:宦臣竞艺绝巅上,公媪争锋御驾前。接化发疾如闪电,童枢密挂帅执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