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老曹此战,早早搭了台儿,要当众剐了辽国废帝,他岂不知此举辽人万万不会坐视?
他若有数十万兵马列于城下,辽人或者忍气吞声,然而他只不过区区万人,辽人自然要出兵来抢。
殊不知,老曹要的就是他抢!
这个大方略,非是今日所缔,而是他当初离了洛阳去潼关时,便定下的大计。
所差别者,无外乎钓那辽人出城野战的饵料,究竟为何。
不料耶律淳多出一招,欲要阵前换俘,若不是忽然多出个李清照,老曹必然是不肯的——
他只怕换了之后,辽人便不出城来,如此不免多费周折。
好在对方知道他是武植,也生出诛灭之心,依旧派了人来攻杀。
老曹弃了一干公卿皇族,奔回本营,一阵石砲,先打杀近千辽军,灭其锐气,随后全军反攻,虽然占了先机。
然而一来人数毕竟略少,二来麾下兵马,不及辽国精锐,虽然占住上风,却不能彻底将这一万多辽兵击溃,一时陷入混战。
这个过程,在耶律淳乃至萧干、耶律大石眼中,都显得无懈可击——
在彼等看来,老曹八宝出尽,尽力夺得优势,只是辽国兵马愈发善战,岂是他能预料的?
因此眼见耶律佛顶等人落入下风,耶律淳等人也不慌不忙,正好趁着老曹陷于混战,要以数倍兵力,狮子搏兔,一举灭了他这大患。
于是三门齐开,四万五千雄兵,浩荡杀出。
老曹在阵中望见敌军大出,哈哈大笑,腰中解下个海螺,嘟嘟吹响。
这个螺号,却是从完颜娄室尸体上拾来。
海螺一响,女真铁骑杀出,继而兵败如山倒——这是深存在萧干等人记忆深处的噩梦。
于是老曹海螺一吹,一众辽兵,齐齐打个冷战,胆小的更不时仓皇四顾。
宋军众将听了螺声,神智一清,忙各自带人,向老曹靠拢,快速结成一个圆阵。
耶律淳等人见宋人趁机结阵,都是大怒,以为看穿了老曹诡计,毫不犹豫发兵猛攻。
这个圆阵却又不是纯粹防守:但见老曹立于阵中,双目灿烂如星,不慌不忙,把那海螺吹出长长短短声音。
麾下众将都是早经嘱咐的:短音突出,长音收入,各自领兵,时出时入,那圆阵便如长出了许多爪子的章鱼,虽然被六万辽军所围,却也死死扯住了这些辽军。
这时宋营中震天鼓响,辽军只道是营中剩余兵马不敢出来,故此击鼓助威,皆不以为意。
如此激斗一阵,老曹麾下这些兵马,毕竟随他日短,训练仓促,出出入入之下,章法渐乱,阵势亦维持不住。
耶律淳等都是老于军事的,谁看不出宋军至此败局已定?越发忘乎所以,尽情领兵狂攻。
倒是汴梁城墙上,太子耶律阿撒面色一变,望向东南方向,呆愣片刻,大叫道:“鸣金,鸣金。”
“不可鸣金!”金臣阿古者一声大吼,止住了欲要鸣金的兵卒,疾声道:“如今两军交战正酣,陛下眼见就要全胜,此刻鸣金,岂不反而乱了局势?‘武孟德’乃非常人物,陛下、萧大王都忌惮甚深,岂可予他转折机会?”
耶律阿撒毕竟年轻,虽然身躯健壮,也练了一身好武艺,却未经过甚么大事,此时不免慌张,指着东南面卷起的烟尘大叫:“你不见那里杀来兵马?”
金臣阿古者看了一眼,皱眉思忖片刻,忽然冷笑起来:“呵呵,东南方自有兀颜元帅领军一万,坐镇应天府,若真个有大股兵马杀来,兀颜元帅岂会不报?料来也只是“武孟德”诡计,令小股人马绕后来袭,虚张声势罢了。”
应天府者,商丘也。
辽人自袭取汴梁后,得知宋朝新帝西逃,老官家则早去了镇江,一直担心他引各路勤王军复来,便令兀颜光领军一万,前往南京应天府坐镇。
此处为宋祖龙兴之地,本名宋州,乃是京东东路路治所在,与汴梁相距二百余里,控辖汴河,宋朝若欲从镇江府反攻汴梁,此处便是绝佳屏障。
他这般一说,耶律阿撒心中稍安,低声道:“即使这般,也要加以应对。”
金臣阿古者点点头,回身叫道:“巴尔达喀、乙室八斤,你二人引五千军,去拦住东面那支兵马。”
这两人都是奚人中有名勇士,乙室八斤更是萧干的外甥,闻言耀武扬威道;“我二人定执那领军之人头颅来见。”
遂点五千奚军,自陈州门杀出,斜斜奔向东南面那支兵马。
这时阵中耶律大石等人,亦望见东面征尘卷起,但个人思忖,都和金臣阿古者无二——
兀颜光有上将之才,他既不曾预警,便绝不会是大批兵马。
随后又见城中应对果断,杀出兵马拦截,越发觉得无忧,放心围攻老曹。
巴尔达喀、乙室八斤两个奚将,一心要干功劳,催动麾下五千兵马狂奔,果然提前拦住了那支军去路。
这时两边相距已近,两个奚将定睛望去,脸上狂傲之色,顿时都化震骇——
滚滚烟尘之中,杀来的宋军,哪里是什么游军、偏师?少说也有三四万之数!
尤为可怖者,这些宋军虽在飞快奔袭,阵容兀自齐整,数千骑兵冲突在前,大股步军紧随其后,显然是真正精锐之师!
乙室八斤扭头喝道:“快!回去告诉金臣将军,这伙宋军绝不简单,让他仔细应对!”
几个心腹听了,策马回头,飞一般往城里报信。
乙室八斤同巴尔达喀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决绝之色,大叫一声,一舞狼牙棒,一轮金瓜锤,满面狰狞杀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