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兀术求娶西夏公主,于金国而言,堪称一等一邦交大事。
金国此前同西夏全无交际,若按情分而言,西夏和辽国才是天然的盟友,以阿骨打之老谋深算,派遣儿子前来,自要准备的格外周全。
故此随完颜兀术去往西夏的,除了三千女真战士,还有阿骨打精心选拔的八位勇将相随。
这八个人,着实非同小可!
头一位,乃是女真温迪痕部的老将温迪痕阿徒罕。
此人十七岁即披甲上阵,数十年来立功无数,尤其是黄龙府一战,身披数十创,依旧悍然先登,勇烈之气,冠于全军,如今虽已六十五岁年纪,犹能上阵杀敌,杀伐经验更是极丰,隐隐便是出使西夏众人的主心骨。
次一位,乃是女真后族蒲察部勇将蒲察乌烈,此人是阿骨打正妻蒲察皇后的堂弟,算是兀术名义的舅舅,为人精细,武艺也颇高明。
第三位则是兀术正经舅舅——兀术生母是金国元妃,乌古伦部的贵女,其弟乌鲁撒拔,乃是女真有名射雕手,能以弓箭射伤海东青的飞羽,而不伤及躯体。
第四位名叫裴满突捻,此人马术精湛,便似长在马背上一般,双手能使七把斧头,其中一柄大斧,两柄短斧,四柄飞斧,切换无间,着实神出鬼没,辽人吃他杀得胆裂,皆以“七手将军”呼之。
余下四位,皆是完颜氏旁支中骁勇者:完颜没立、完颜骨赧、完颜拆合、完颜补攧——只是如今骨赧吃周侗一枪刺死,补攧留守兴庆府,和石宝大战,中他飞锤丧命,只剩两个尚在。
这六员战将,麾下战马不及兀术雄骏,赶到时慢了一步,眼睁睁望兀术落马,被石宝砍掉一腿,都不由失声惊呼。
乌鲁撒拔反应最快,抬手便是一箭射出。
此人所用箭枝极长,仅箭簇便有七寸,其形如凿,这等弓箭不利远射,但速度绝伦,稳定性亦是奇佳。
石宝正待再补一刀,取了兀术性命,忽听弓弦惊响,心知不妙,下意识拧身闪避,好歹让开了脖颈要害,肩窝却是一阵剧痛。
不由大叫一声,连退几步,低头看时,长长一支羽箭插在肩上,右臂已是难以运转。
姚兴大惊,顾不得杀兀术,先自抢去石宝身前,双刀狂舞,将乌鲁撒拔后来射出几箭尽数磕开。
兀术得了这个空,心知生死只在一线,咬牙忍住撕心裂肺剧痛,奋力往远处翻滚,口中大叫道:“分兵两路,抢了夏主便走!”
老曹远远听见他喊,不由暗翘拇指,心道这小子倒真是个将种,这等危急时刻,兀自能把握大局,若是假以时日,只怕金国又要添一员帅才!
今日这场大水,西夏大军尽数葬送,西夏这等国家,潜力有限,这般一场大败,灭国几乎已成定局。
然而毕竟立国百年,岂无一二底蕴?完颜兀术若抢了老丈人在手,事后接受西夏遗产,便得了大义之名。
老曹却是不知,兀术脑中念头,比他想得还更贪婪!
兀术不仅要夺了老丈人在手,“挟岳父以收西夏”,更欲趁机来一个火中取栗,夺了多日不克的太原城。
毕竟在他眼中,老曹也只七八千人马,又是乘筏子杀来,尽都是些步兵,如今水势散去,岂能挡住自家精锐一冲?
完颜娄室亦听见兀术发令,喜上心头,对一旁银术可道:“陛下之子,看来便是兀术最肖陛下。”
兀术麾下六将闻声,当即左右一分,老将阿徒罕、国舅蒲察乌烈、完颜没立依旧引军来救兀术,射雕手乌鲁撒拔、七手将军裴满突捻、完颜拆合三个,则直奔李乾顺所在土丘。
娄室则同银术可、拔离速、韩常,领着二三千人,居中掠阵。
兀术决断迅速,金兵反应及时,老曹连忙高呼:“诸军结阵!”
他麾下这些兵马,追随征战许久,也自操练的精熟,当下各依远近,匆匆列了两个阵子,众军都紧紧簇在一处,长枪密林一般探出,弓手们则在人群中向外乱射。
凭心而论,老曹应对不可谓不快,麾下兵马亦操练有素,然而这等手段,对付旁的军队犹可,金兵却并不将之放在眼中。
毕竟若无一身铁打的本事,他女真如何区区数年,杀得偌大辽国分崩离析?
况且这些金兵中,近半都是女真悍卒,余下半数也是投于金国麾下数年的渤海人、北地汉儿等,早已沾染了女真的杀伐之利,若论战力,也只稍逊女真本族兵马半筹。
彼等马又快、甲又坚,性子更是悍不畏死,两路女真都是一般打法:
但见十余个骑士打马如飞,怪叫着冲出队列前,顺手抖开黑布蒙了马眼,驱着马匹迎冒箭矢,直直撞向枪阵。
战马撞入一瞬间,骑士飞身跃下,就地往外翻滚,几个滚得稍稍慢些,当即遭身后自己人踩成肉泥——
然而无论马上骑士,还是蹄下亡魂,都不曾多眨一眼眼睛,真正是视生死如无物。
前驱战马撞翻一片枪兵,不待后面兵士补上,金兵已呼啸杀入,这阵势本是仓促列成,并无精妙可言,吃他强力一冲,顿时四分五裂。
阵势既乱,各人便只得仗武艺厮杀,前面战团中,姚兴收回双刀,取了石宝大刀,舞得呼呼风响,将石宝护在身后。
后面战团,花荣紧紧护定扈三娘左右,领数百军抱团死战,反而老曹、时迁两个,孤立在前后战团间,一时居然无人问津。
土丘之上,夏主李乾顺看出机会,当下整理兵马,扭头便走——
他自小便在宫斗中长成,自母党手中夺过的皇权,对于人心之险恶,认识极深,如今大军尽丧,岂肯轻易落在女真贤婿手里?
曹操提刀四顾,摇头失笑道:“女真人当真有气运,这般大水,竟活下来这么多人!幸好吾还有后手,且看今日,究竟谁家笑到最后。”
时迁见局势突转,本来甚是紧张,却见曹操谈笑自若,不由膺服万分,暗忖道:罢了!以往俺听人说三国故事,哥哥前世兵败赤壁,一笑笑出一路伏兵,再笑又笑出一路伏兵,几乎把自家笑死,亦觉得好笑,如今想想,那等情形还能笑出来,真是好汉也!
忽然眼珠一凝,指着前方道:“哥哥你看!”
曹操顺着他所指看去,却见乱军之中,焦挺浑浑噩噩站起,歪着大脸正发懵,不由喜道:“好个‘没面目’,端的命硬,走走走,快随我去救他。”
时迁一扯曹操:“哥哥,小弟自去救焦挺,你回头看顾嫂嫂。”
曹操一甩,挣脱时迁,大步便往前走:“哼!岂不闻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能续?”
时迁不知此话出处,只道是老曹心声,一霎那间,双眼早已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