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离喝虽爱哭,武艺却非弱手,女真虽然豪杰辈出,“嚎哭郎君”四字,也是无人不知的字号。
谁曾想一个照面,便被杀人夺马,这还不是甚么冷箭暗算,而是光明正大的骑兵对冲。
银术可惊骇之余,不由失态,一声嚎叫,嗓子都叫破了:“放箭吖噫!”
那些女真兵,反应也是快极了,银术可声音未落,众人齐齐摸出弓箭乱射。
林冲夺撒离喝战马,本是神来一笔,省了自己掉转马头、重新加速的功夫。
然而银术可应对奇速,后面金兵乱箭射来,须知挡身前箭易,遮背后箭难,林冲一惊,忙使个鞍里藏身功夫,周身避在战马腹下,只有马臀中了两箭,疼痛之余,其速更增。
不过几个呼吸功夫,这马已撞入拔离速阵中,林冲狼腰一挺,复上马鞍,蛇矛呼呼狂舞,往外便杀。
然而他这些日子奔波往返,今日又是连场厮杀恶战、狠招迭出,到了此时,身体已是甚为疲劳,不敢再大开大阖与敌硬捍,转使出一套省力些的杀法——
但见林冲一双手,只握矛杆居中一段,露出矛头、矛尾,两下同样长短,施展开来,便似一个光球护住周身,不求杀敌,只求护身,仗着马力往外硬撞。
一时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双方对冲之下,眼见便要被他撞出阵去,却不料拔离速一直在冷眼旁观,暗自点头道:“此人力气怕是耗尽了,不然如何这等打法?嘿,合该我替撒离喝报仇。”
一叩马腹,斜刺里冲出,金瓜大锤抡起,便要将林冲留在阵中。
林冲虽然疲态已显,兀自听六路、观八方,余光里望见拔离速恶狠狠杀来,心中一凛,暗忖道:锤棍之将,不可力敌,俺若平日,哪里惧他?只是如今强弩之末,难道真个要折在此人手中?
心中涌起不甘,转念忽想:不对吖!这厮却不似是莽夫,否则哪里肯任我杀到此处来?早该出来阻截于我!既然如此……
瞬间念头转定,恰逢拔离速马到,林冲忽把蛇矛哗啦一摆,那矛藏回腰畔,仿佛下一瞬间便要狂猛扎出,怒目扬须,口中暴喝:“金狗,死来!”
拔离速被他一喝,魂魄大冒,狂叫道:“中计了!”
他只道林冲先前乃是故意示弱,专要诱自己出击,好施展杀招,一举击杀自己。
那柄高举的大锤,忙不迭收回,一通狂舞,守住胸口面门,脚下猛踢马腹,逼迫坐骑跳开。
好一通忙碌罢,也不知自己究竟死未,摸了摸周身,似乎无血,愕然扭头,却见林冲早已冲到了数丈之外,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哇呀呀呀!”拔离速一声怒吼,又羞又恼,这才晓得自己的确是中计了,只不过中的不是“示弱”,而是“佯强”。
羞怒之余、又不由佩服,晓得自己亲眼见他寰州逞凶、秒杀撒离喝,已是种下了阴影,这才轻易中计。
林冲唬退拔离速,顷刻间冲了出来,拔离速所部连忙调转马头要追,却又挡住了后面骑兵,速度一缓,林冲马不停蹄,眼见便要逃远。
银术可见自家兄弟不曾留住林冲,勃然大怒,一跃而起,笔直站在马鞍上,弯弓搭箭,全力一扯,那弓崩的满月一般,咔咔乱响,觑个较亲,撒手处,箭似流星,一箭正中林冲战马后蹄。
马儿悲嘶一声,翻身倒地,林冲从马上撞下,全仗身手利落,就地一滚,不曾受伤,连忙捡起蛇矛,回头望去,金兵如潮而来,心中顿时一片冰寒。
罢了!某已尽力,竟不能脱身,可见命该如此!况且大丈夫战死于异族之手,足以称雄,吾又如何放不下的?
想到这里,林冲轻轻一笑,望西面看了一眼:哥哥,雄图霸业皆在脚下,恕小弟不能同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