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后,宋暨快步回到御书房,沿途一言不发。
关鸿业和崔怀禄跟在身后,都知道宋暨在想什么。
许不令掌控了兵权,平四王后手上少说几十万兵马,即便许不令无异心,这么大一只老虎,给些什么东西,才能让许不令老实解兵权回西凉吃沙子?
若是许不令拿了兵权待在关中道不走了,长安岂不成了许家父子之间玉体横陈的小姑娘?
这个兵权,肯定不敢给许不令,可不给又完全没理由;许不令屡战屡胜,关鸿业寸功未立,总不能直言许不令有可能造反强行打压吧?
目前摆在面前的,就是个死局。
只要宋暨猜疑许不令,就不敢给兵权,但不猜疑许不令,那还叫帝王?
三人来到御书房内,关鸿卓率先开口道:
“圣上,这兵权不能给许不令,若是许不令挂了帅,一场平叛下来,手底下至少三四十万兵马;以目前的速度,平叛完了北疆局势都不一定能有转机,关中军回不来,关中可就成了空城……”
崔怀禄思索了下:“若是许不令平叛结束,北疆未定,让其带兵直接北上,可否行得通?”
关鸿卓听见这个,眼前微微一亮,不过马上就摇头:
“方才听军中的战报,西凉军中好像有件大杀器,可摧城撼山,襄阳三丈六的城墙都如同纸糊。若是许不令平四王后,带着兵再把北齐灭了,那岂不是……”
后面的话没敢说,但意思很明白。
许不令带兵先灭四王,后平北齐,直接一统天下,把许烈没干成的事儿都干完了;兵强马壮、功高震主,又有如此功业在身,那这个天下该谁说了算?
宋暨说我说了算,许不令说你算老几,宋暨能如何?
到时候许不令想把宋氏如何,全看许不令的良心;可为帝王者,皆是孤家寡人,啥都有就是不可能长良心,即便许不令有良心,人手底下跟着打仗的几十万人能答应?
宋暨虽然很想灭北齐,但显然不想让许家,帮他达成这个千古一帝的成就。
两人争论了片刻,宋暨才抬起手来,轻声道:
“许不令破了襄阳,兵权不可能不给;去问清楚,到底怎么破的襄阳,特别是许不令破城所用的兵器,让关鸿业拿着圣旨去问清楚。”
关鸿业微微点头,觉得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许不令破城这么快,明显是得了什么神兵利器,视城墙关隘如无物;若是只有西凉军有,而朝廷没有,那就等同于把剑悬在朝廷脑袋上了,这事儿肯定是得查清楚的。
关鸿业和崔怀禄也知道多说无益,聊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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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后,御书房安静下来,只剩下点点熏香和极远处的蝉鸣。
宋暨波澜不惊的脸色,此时才逐渐压抑;如同力士肩扛万钧高塔,强撑着不让其倒下,但塔实在太高了,根基千疮百孔,上面还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推搡摇晃,哪怕他用尽力气,高塔还是在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倾斜倒下。
独自在御书房内坐了不知多久,宋暨强吸了口气,压下了脑中的头痛欲裂,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的画像前,如同往日一样,点起了三炷香。
看着墙上的女子画像,宋暨想要说几句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帝王皆是孤家寡人,站在天下的最顶端,心里的一切情绪,都不该让下面的人知晓,无情无义、无亲无友、无牵无挂,不被个人情绪左右想法,才能做好一个皇帝。
可帝王也只是比寻常人站的高一些的人罢了,在满心愁绪之时,何尝不想找个值得信任人倾诉一番;哪怕那个人什么都不懂,也提不出有用的建议,但只要说说心里话,对方能听,心里也能多些慰藉。
宋暨在画像前站了片刻,还未曾整理好心绪,小太监忽然出现在了门内,躬身道:
“圣上,老乙回来了。”
宋暨眼皮微微一跳,放在背后的手攥紧了几分。
老乙回来,只可能带来两个消息——要么崔小婉死了,要么崔小婉不见了。
死了的话,可能会让宋??的愁绪加重一分,但也仅此而已;若是崔小婉不见了,那代表的就是崔家的背叛,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只能说是噩耗了。
宋暨吸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书桌前,脸色平静:
“进来吧。”
在御书房外等候的老乙,闻声低着头进入御书房,脸色僵硬,少有的有些不敢上前。
宋暨脸色波澜不惊,却感觉到心底发凉。他手指轻敲桌案,平淡道:
“说吧。”
老乙咽了口唾沫,纠结许久,还是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