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大抵是这个意思。”朱厚熜颔首,“当然了,事实上没这么糟糕,可也远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皇帝的权力是决策,臣子的权力是执行,其实,执行权才是权力的本质,奈何,江山太大,子民太多,皇帝又岂能真正做到独治?一个王朝,必须要有文官武将,以保障王朝运行,比如收取赋税,保卫疆土……”
“就是……县官不如现管?”黄锦化繁为简。
“嗯,也可以这么说。王朝的权力分配,一向都是官员治民,皇帝治官,懂了吗?”朱厚熜叹道,“宋之一朝,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其实,又何止宋朝?历朝历代莫不如此。只是这个‘士大夫’体现的形式不同而已,有贵族,有门阀,有士大夫……”
黄锦骄傲道:“咱大明朝就不是这样。”
“哈哈哈……这就天真了。”朱厚熜摇头失笑,“其实还是没能逃出这个怪圈儿,不过略微改变了些……”
说到这,朱厚熜眉宇间浮现一抹忧虑,叹道:“看如今之气象,咱大明朝的未来,多半是要与资本共治天下了。”
“皇上说商绅?”
“嗯。”朱厚熜吁了口气,“不得不说,这种方式更温和,更高效,更先进……于国于民都是利远大于弊,可当这些商绅过于壮大,问题不会小了啊。”
黄锦安慰道:“皇上圣明,李国师亦会尽心辅佐皇上,有你们,不会出大问题的。”
朱厚熜却道:“仙人仙人,是仙,也是人,如若大势倾轧,纵是仙人,怕也无法抵抗这滔天洪流。”
黄锦泛起愁容,道:“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嗯…,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杀!”
“这么简单?”黄锦讶然。他虽脑瓜直,可到底跟了皇帝这么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少还是具备一些政治智慧的。
到底是司礼监掌印,皇帝又毫不藏私的手把手教,哪能没有丁点进步?
“这可不简单。”朱厚熜说道,“当商绅彻底做大,朝廷就杀不了了。”
“因为……执行权部分?”
“不错,有长进!”朱厚熜欣慰点头,天天教,日日教,总算让这榆木脑袋开了点窍。
只是,窍是开了,却是开的不多。
黄锦苦着脸说:“朝廷都杀不了,那不还是没办法吗?”
“李青杀。”朱厚熜轻声说,“野蛮粗暴,不顾律法,毫无道理的杀,真正的核心人物一死,便一了百了。”
黄锦呆住。
朱厚熜伸了个懒腰,说:“命没了,就什么也没了,昔年汉高祖刘邦死后,吕后当道,其实权不亚于唐之武曌,可结果呢,她一死,吕家几乎被屠戮殆尽,之后还有霍光,一般无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权力再大,财富再多,当真正的核心人物一垮,就成了空中楼阁,甚至都不用管它,便会轰然倒塌……”
“这样么……”黄锦震惊。
原来高端的斗争竟是这般朴素……
行路太过枯燥,朱厚熜忙碌之余,便给点拨黄锦,希冀他能多长点脑子,自己也好将司礼监彻底交给他管理,省一些心力。
这一路,朱厚熜并不是无所事事,每日都会批阅奏疏,由陆炳负责,以八百里快马加急,朝中奏疏源源不断的送来……
如此不可避免的耽误了些功夫,可也不至于朝廷政令陷入迟滞。
朱厚熜到底没有放权,人虽离开了京师,但权力依旧牢牢掌握,丝毫不给内阁决策的机会。
二十出头的朱厚熜异常热衷权力,且精力旺盛,不会因为辛苦就懈怠,从而葬送了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
这时的朱厚熜完全称得上一个好皇帝,一代英主!
哪怕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
皇帝仪仗自三月初六从京师出发,临近金陵城时,却已四月初九,都立夏了。
就这,还是紧赶慢赶。
今日天不亮,李浩便起了,换上了侯爵袍服,梳理长发,胡须……好一通忙活,乘轿子去直隶六部,后又随六部官员一起赶往金陵城前,恭迎圣上……
等啊等,直到红日高升,皇帝仪仗才不疾不徐的缓缓驶来。
由吏、户、礼、兵、刑、工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六部九卿领衔,乌央乌央的官员在后凑人场……
好一番场面之后,直到午时初,朱厚熜才终于入驻南皇宫。
不待他喘口气,六部九卿便再次请求面圣,积极汇报工作……
年前就得知了皇帝要来,这都小半年过去了,自然个个纤尘不染,与其说是汇报工作,倒不如说急着在皇帝面前露把脸……
运气好的话,兴许能进京也说不定呢。
南直隶养老院,是夸张的说法,实权是有的,可跟京师没比,就差了太远太远……毕竟,这里可没有天子。
如今天子来了,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