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爷孙三人并排坐在檐下。
李青做中央,兄妹坐两旁,面朝太阳。
雪人在阳光下闪闪晶晶,却没了栩栩如生,一点点消融,化作清水流向地面,渗入泥土里……
李青一边与兄妹闲聊,时不时望上一眼,无能为力。
下雪不冷,化雪冷啊……
不过,可能是小家伙儿火力旺,好像也没太冷。
日薄西山,给兄妹俩整理了下厢房,晚上,燃上炭盆儿,爷孙又饮了些酒,李青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
清早。
李雪儿做了包子、米粥,还煮了茶叶蛋,显然她天不亮就起了,才能忙活出这些。
见李青来到客堂,她忙说:“快去洗漱,一会儿就凉了,我手艺也不差。”
“嗯。”李青说道,“现在街上应该有卖早饭的了,不用这么辛苦,不若窝在被窝里睡懒觉。这么冷……”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也是修行嘛。”李雪儿笑着说,“井温水一点也凉,东厨温了热水。”
李青点点头,“小浩还没起?”
“没呢。 ”李雪儿哼哼道,“他没口福,不管他。”
顿了下,“锅里给他留着呢。”
李青颔首:“一路奔波确实辛苦,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
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太阳早早升起,哪怕还未打春,还冷的厉害,但当晨曦照在身上,依旧有浓浓暖意。
“就算你不吃饭也没事儿,可也不能真的不吃啊。”李雪儿说,“别光顾着对它勤快,对自己也该勤快些,知道吗?”
“你这小丫头,还教训起我来了。”李青失笑摇头,“我这么大人,还能饿着自己?我只是喜欢在外面吃罢了。”
李雪儿唬着脸:“过年期间人家还开门迎客?”
“呃……”李青悻悻然,“少吃几顿也没啥,主要是没胃口,到底是老了,谁都能说上两句……”
李雪儿轻哼道:“我够客气了,要是我娘要是在这儿,可没我客气。”
“嘿?”李青作势欲打,李雪儿不为所动,李青只好悻悻放弃,咕哝道,“一个两个的都给惯坏了,真的是……”
李青没好气道:“待过了十五散节,都走吧,别在这碍眼了。”
“就碍眼,好不容易来一趟,最起码也得住到出正月,还能吃穷你?”
李青好气又好笑,却也无法违心说出那强势赶人的话来,只是悠然望向初升红日。
李雪儿气势一弱,低语道:“生气啦?无非是多两双筷子的事,也没啥嘛。”
李青笑笑道:“啥时候真生过你们的气啊?没有的事,那就住到出正月吧,有暇在京师大街多逛逛,体验一下京师的繁华。”
“你有时间吗?”
“不多,挤一挤也能挤出一些。”李青说,“十五带你们去看花灯,不过这边的比之金陵,多少是差了点的。”
“花灯差些,但人好啊!”李雪儿笑盈盈的说。
李青一时无言。
“对不起呀。”李雪儿又说。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李青轻轻摇头,道:“好好修行,好好生活,到时候带你去看海另一边的风光。”
“嗯。”李雪儿重重点头,自得道:“我可没落下修行,不也不用急,慢慢来。”
李青默了下,微微点头,问道:“对了,你说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啊,我真的挺好奇的。”
“容我卖个关子。”李雪儿道,“总之,你肯定会知道的,早晚的事儿,这叫投桃报李。”
李青:“?”
“你给我留个念想,我也给你留个念想嘛。”李雪儿笑嘻嘻道。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那你有没有给我留个念想啊?”
李雪儿看也不看大哥,呵呵道:“当然有啊,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啊。”
“嗯。”
李浩:“?”
“想便是念想。”李雪儿一本正经道。
“调皮。”李浩翻了个白眼儿,反身去洗漱。
李雪儿忙道:“大哥,锅里有饭,壶里有热水。”
“知道啦!”
李青瞧着李浩背影,含笑说:“明明年纪都差不多,可你大哥的身体远超同龄人。”
说到这,不禁又想起那个早生华发的江南大才子,李青问:“伯虎还好吧?”
“还好,但总归上了岁数,体质有些差了,没病没灾的……”李雪儿道,“本来准备带他一起的,可又怕他遭不住,便没跟他说。”
“嗯,他确实不宜再长途跋涉了。”李青叹息道,“上次离开金陵,我去看了小云,他也显老了,要是能将你们封存,待到五百年后再解封就好了。”
说罢,又是苦笑摇头:“这样太自私了。”
“若真能如此的话,我也想去看看你看过的世界。”李雪儿遗憾道,“只可惜,不能啊,不过,兴许有来世呢,还是有机会的。”
李青牵强笑笑。
~
李浩洗漱之后,吃过早餐,也来到了檐下晒太阳,聊着生意上的事儿,间接向李青汇报当下的李家产业经营状况……
李青听得认真,默默无言。
其实,许多他都没什么概念,因为李家的摊子铺的太大了,唯有涉及大方向、结构上的发展,他才指点两句……
旭日高升,如日中天,太阳光愈发温暖。
午时初,宁静温馨又祥和的气氛被敲门声打破!
“李没……李国师,咱家黄锦,开门。”
兄妹俩一怔,不约而同的起身看向李青,眼神询问。
“无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人也不会知道什么。”李青道,“不用避讳什么,也不用解释什么。”
兄妹明悟,又坐了回去。
李青上前开门,果然是三剑客来访。
嘉靖皇帝朱厚熜,司礼监掌印黄锦,大内侍卫陆炳,以及守护院门的数十侍卫。
李青想了想,对陆炳道:“陆百户在外面守着吧?”
陆炳看向身着明黄色常服之人,见后者微不可察的颔首,只得无奈称是,充当起了门神。
侧身让主仆二人进院,李青拴上门,这才缓步跟上。
朱厚熜和黄锦一眼便瞧见了檐下晒太阳的兄妹,不禁都是一怔。
朱厚熜还好,很快就明悟过来,黄锦却是云里雾里,不过,上次被李青一顿说教,黄锦也长了些脑子,细一琢磨,便也有所‘明悟’!
黄锦扭头朝李青竖了竖大拇指,“看不出来,你没品归没品,还挺孝顺的。”
李青嘴角抽了抽,真想赏他一巴掌。
“草民参见吾皇万岁……!”
兄妹二人起身上前几步,恭敬行礼。
“免礼免礼。”朱厚熜和颜悦色,“不必紧张拘束,随意就好。”
朱厚熜知道李青,也知道李家,却不知道朱家有个公主嫁入了李家,而且他也并未见过李浩这个永青侯。
不过,李浩的好大儿,水师将军李信,朱厚熜是见过的,父子有着六分形似,却一点也不神似,一个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个却像是精打细算的富家翁。
兄妹谢恩,起身又坐回了椅上,继续晒暖。
如若当今汉王朱佑材在这里,肯定会来上一句“不卑不亢,男儿本色”。
黄锦面色怪异,心说:你们可真是一点也不紧张拘束啊!
知道根底的朱厚熜倒不甚在意这些,只凝望了李浩一眼,便将目光移到李青身上,轻笑道:
“前几日忙的厉害,过几日又要忙了,正巧今日闲来无事,便想着来与先生谈谈心。”
过年皇帝除了给后宫长辈拜寿,领红包、发红包之外,还要去太庙祭拜,皇帝确实挺忙的,可也没朱厚熜说的这般夸张,一般也就两三日功夫。
真正原因是‘仙丹’充足,朱厚熜忙完正经事便忙‘修仙’,一时间没顾上李青。
今日阳光明媚,又经黄锦提醒,朱厚熜这才过来看看。
李青颔首:“去客堂说?”
朱厚熜回头望了眼中天大日,笑呵呵道:“去客堂岂不辜负这乾坤郎朗?黄锦。”
黄锦哈了下腰,忙跑去客堂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离兄妹稍远些的位置。
李青眉间一挑。
“……”黄锦又给李青搬了一把。
君臣二人聊天说地,既不聊政事,也不聊‘修仙’,倒真有那么点难得知己的意思。
黄锦觉得没意思,便又搬了张椅子,去了兄妹那边。
他自觉是治不了李青了,打打不过,说说不过,便想着对李青的长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其帮忙管管这个李没品。
“你们不用紧张拘束,随意就好。”
“……”兄妹无言。
黄锦笑呵呵道:“你们是李子的爷爷……”
又瞅了眼李雪儿,试探着补充,“奶奶?”
“……”兄妹想打人。
黄锦犹不自觉,“两位老人家……”
“我很老?”李雪儿忍无可忍,毫不留情的截断他。
“呃……不老不老。”黄锦摇晃胖手,讪笑道,“不论年纪大小,长辈就是长辈,那什么……续弦的奶奶也是奶奶嘛,哎呀,咱家扯远了。”
黄锦清了清嗓子,道:“要说你们这个孙子啊……”
李雪儿豁然起身。
李浩也是怒目相视。
‘两口子’似要打人,就跟那李没品要揍他时一个表情。
黄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