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数落,弟弟分家……
唐伯虎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他最后的防线也崩塌了。
终于,他病了。
他可以不用出门了,也可以不用再听流言蜚语了,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然,堪堪而立之年的人,又岂是那般脆弱?
“大哥你是父亲的儿子,弟弟我也是,亲兄弟明算账……”
“夫君,分了家,钱必须要我管,还有,你一刻也不能在家躺着了,赶紧去衙门报道,街坊四邻的白眼我是受够了……”
唐伯虎默默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们。
这一来,两人更火了。
“分家,必须分家,一刻也不能等了!”
“唐寅,要么去县衙安分做个小吏,要么……日子也别过了,都这会儿了,还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还是江南大才子啊?”
…
终于,唐伯虎有了反应。
他坐起身,道:“分家、和离。”
吵闹的二人倏地一静,没再说难听话。
“大哥你不善经营,家里的酒馆、客栈,都快被你弄黄了,还是弟弟来吧,钱财方面……不让你吃亏。”
唐伯虎点点头。
“伯虎,夫妻一场,和离可以,但你必须得给我足够的生存之本。”
唐伯虎点点头。
终于,世界清净了。
产业全给了弟弟,分来的钱唐伯虎一多半给了妻子,剩下的留作花销,这些钱,足够他花好久好久了。
唐伯虎又过上了数年前的日子……
然,就是这样的日子,也过得不安稳。
闲言碎语并未随着时间推移消弭,每当他走出门,来到街上买酒肉时,总会有人奚落,就连卖他酒肉的商贩,都会讥讽几句。
或许,能调侃昔日那高高在上的江南大才子,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这一日,唐伯虎背上了行囊。
一路大笑,笑得癫狂……
没有李白那‘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洒脱不羁,有的只是无穷的酸楚、悲哀,以及看透世间一切的落寞。
走出了流言蜚语,走进了烟花柳巷……唐伯虎肆意纵情。
有颜,有才,有钱,这样的唐伯虎自然备受青楼女子青睐。
然,他又能挥霍多久呢?
…
~
满剌加。
谈判终于谈崩了。
在大明李总兵咄咄逼人,索求无度的压榨下,佛郎机最终忍无可忍,他们汇集在一起,彻底豁出去了。
他们不想跟大明开战,可,他们总得活下去吧?
大明欺人太甚!
“娘的,欺你又如何?”李宏冷笑自语,摩拳擦掌。
主帅舰船上,众将云集。
“总兵大人,真要打吗?”福..建水师镇抚使道,“佛郎机人数在不下一万,真打起来,咱们多少要付出点代价。”
“打,必须打,他们现在服软,是因为水师舰队在这,今日我们放过他们,明日他们依旧会劫掠大明商船,欺负大明的藩属国。”李宏沉声道,“这伙人欺软怕硬且贪财,根本没有一点诚信可讲,对他们仁慈,就是对大明,对大明的藩属国残忍。”
闻言,镇抚使不再多言。
南直隶水师指挥使问:“李总兵,咱们得舰船太大了,而满剌加提供的战船又有限,咱们很难发挥出应有的战力啊!”
他们也清楚这群蛮夷是什么德性,指望他们守诺,无异于让狗看管骨头。
不过,这么久时间下来,他们对佛郎机也有了一定了解,知道这伙人远没有走私商队,真假倭寇好对付。
对那些人,大明水师完全是碾压,无他,高船利炮无往不利。
然而,佛郎机不一样。
这群人有真倭寇的凶残,也有不弱大明的火炮,可以说,他们是一个为了钱组成的武装,真打起来个个不要命。
大明水师将士虽多,却无法尽数发挥,他们也怕万一有个意外。
“放心吧,满剌加国王提供了一百零八艘战船,足以容纳万余水师将士,可装备大炮三百门,此外,咱们还有大量的火铳、箭矢,又何惧哉?”李宏冷哼道,“怎么,我大明水师只能捏软柿子,碰上硬茬子就退缩?”
这话,可没人敢接。
众将心里虽有顾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此一战,必胜!”
“必胜!!”
众将响应。
李宏这才露出笑意,道:“接下来,部署战斗策略,佛郎机的火炮优点在射速快,缺点在射程短,所以,我们要么依仗咱大明的火炮优势,远程攻射;要么靠更近些,利用火铳、弓箭给他们近程作战……”
~
小型舰船上。
李青磨刀霍霍。
这柄刀足有三十五斤,这是满剌加国王找最好的铸刀工匠锻造出来的,是满剌加工业技术的绝巅之作。
再重,他们就做不出来了。
刺啦,刺啦……火星四溅!
良久,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停下,李青瞄了瞄刀刃,又做了几个劈砍动作,露出几分满意。
“嗯,不错,虽差了点,却也够使。”
李雪儿放下捂着耳朵的小手,问:“李爷爷,你真要参战杀敌啊?”
“当然了。”李青好笑道,“不然,我要这刀做甚?”
“不是……太危险了啊!”李雪儿担心,“刀剑无眼……啊不,炮矢无眼,李爷爷你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万一……万一有个意外,我爹,我娘该有多伤心啊?”
李雪儿上前搀着他胳膊,闷闷道:“咱不去,你又不是水师将士。”
“越来越放肆了,都管起我来了。”李青黑着脸,抽回手臂,道:“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虽说海上限制了我发挥,不过嘛,我略一出手,便是你们所能理解的极限。”
“吹牛!”李雪儿愤愤,继而又讨好道,“李爷爷,您是谁啊,大明永青侯,百年功臣,匡扶社稷……”
“打住,再逼逼赖赖我抽你!”
“……李爷爷,战场厮杀不是你的长处。”她满眼小星星,“您是诸葛孔明那样的大才,当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抄着大刀跟人干仗……太掉价了。”
李青没好气骂道:“啥叫我不擅长战场厮杀?
你知道老子做了多少回监军吗?
你知道老子经历过的战争有多少,规模有多大?”李青哼道,“与之相比,对方堪堪万人,有何惧哉?”
李雪儿苦笑,满脸无奈:“李爷爷,眼下时代变了,人都用大炮,谁用大刀砍人啊?”
“你不懂,真厮杀起来,战场之上还以为尊!”李青好笑道,“你读的那点东西,和真正战场根本不是一码事!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只是兵书上的浪漫!”
李青哼道:“战场之上,有的只是血腥、残忍。”
顿了下,“好了,你和你娘别在船上了,去王宫住吧,你爹都给你们安排好了。”
“李爷爷,你就听雪儿一句劝吧,战斗一打响,必然是炮矢漫天,你……把握不住。”李雪儿苦口婆心。
李青无语,表示再聒噪把她丢进海里喂鱼。
这话自然吓唬不住李雪儿,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便去唤来娘亲。
然,朱婉清却相当放心,并拽着她下了船。
用朱婉清的话说:将士们战场厮杀,咱娘俩帮不上忙,却绝不能拖后腿,你李爷爷他本事大着呢,完全不用担心。
李雪儿无奈,只能祈祷。
…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佛郎机人虽未习得汉人文化,却也深谙这个朴素的道理,他们主动出击了。
清晨,海面上雾气缭绕,佛郎机趁此机会快速接近大明舰船。
他们深知,这场战斗想赢,唯一的希望就是快速进入火炮射程范围之内,然后疯狂轰射,打一波流。
只能如此,但凡不能一波让大明水师元气大伤,失败的就会是他们。
双方实力差距有多大,佛郎机人也清楚。
他们甚至没想过打赢,只是想让大明忌惮,从而妥协。
清晨的海上水汽极大,雾蒙蒙的一片,视线极其受限。
佛郎机人快速航行,以求最快接近大明水师。
大明的舰船太大了,无法在浅水滩停靠,靠近海岸,又是深水区的地方就只有这一带,完全不用担心被包抄。
近了,又近了。
隐隐间,能看到大明水师旗帆招展,不多时,便看到了硕大的桅杆,恍惚间,好似还有影影绰绰的人。
此时,已进入射程范围。
佛郎机人立时两眼放光,当即下令:
“开炮!”
“轰轰轰……”
炮矢飞射而出,朝着旗帆招展轰去,接着,更换子炮,再次点燃火门,如是者三。
不得不说,佛朗机炮的发射速度着实太快了。
十息,三炮!
如此密集的炮火下,效果自是斐然,甲板砸烂声,桅杆断裂声,不绝于耳……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怎么没听见人惨叫呢?
莫非,大明的人都铜筋铁骨,无惧疼痛?
忽然,佛郎机首领明悟了什么,连忙叫道:“快停下,大明是在骗!”
骗什么?
有人一头雾水。
“骗咱们得炮弹,快停下。”首领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卑鄙,大明太卑鄙了,你们都这么强了还耍心眼儿……就不能痛痛快快干一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