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炎中部,某陆姓公爵的私人庭院。按李清闲得到的情报来看,今晚的宴会只是临时征用了一下这座场地,庭院的拥有者并不在此。如果李清闲是宅主的话,一定会让人把门口那个陆字给去掉,不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还要在门口挂上姓,多少有点不理智。
李清闲猜这位公爵应该挺年轻的,大概率是承袭祖荫。他是个乡野村夫,不懂政治,也不喜欢那种在舞池中微醺的姿态,野兽们披着人皮,带着酒气辗转腾挪,说着让彼此都愉悦的漂亮话,却打着机锋,带着唇枪舌剑,要么方便上桌,要么方便上床。
他喜欢喝酒,那种爽快直接的豪饮,有什么是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随意,实在不行就打一架。他偶尔也会和打架的对象喝酒,在他眼里,这两样是同等重要的事情,简单纯粹。
可惜他老了,喝不动了,以往和他喝酒的人或生物大部分都已经入了土,还有一些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再见彼此也未必有心思对饮。最好还是别见了,他现在就是一头牙齿掉光了在冥土徘徊的老狗,偶尔引渡些老旧的灵魂,打架估计是早就打不动了。
他今天来这里不是和庭院里的俊男美女们喝酒来的,是要拿着老旧的人情,给老朋友的后人讨个安身的位置。
庭院之中灯火通明,除去门口那位清秀的守卫外,各地还安插了暗哨,新生代的宴会里是没有老狗的位置的,所以他也不用走正门。
舞池中的青年才俊们生涩的跳着古早的舞蹈,灵力原液驱动的巨大灯盏像是繁复的花卉,随着下方舞动的人群律动变化,空气中夹杂着花蜜、柏木、龙血草的味道。这次宴会的主角是那位一本正经的女人,所以主办方很识趣的没有在香薰中混些色欲信徒的小玩意。长者们今天是来参加调度会的,小辈们的社交,交给烈酒就好。
严离一方面应付着周围那些当地显贵们的酒局,脑子里满是“生命”下一阶段的入门方式,她不禁怀念起自己跟着老师一起行医的时光,老师那样才是纯粹的修行者,隐世而居,避开尘世纷扰。从她加入皇家的天医院后,名望水涨船高,灵力也有所精进,但是核心一点变化都没有。
下方突然骚乱起来,估计是哪个少年人喝醉开始耍酒疯了,小孩子总是要比老人家冲动一些的,可以理解。
“严离女士在吗?”年迈的声音穿透喧嚣,通过声浪器响彻整个晚宴现场。
这下不仅下方,上方的人们也有些耐不住了,望向宴会的主角,严离刚从思绪中抽离,和周遭的人群点了点头,走到外沿,居高临下的看向那个来找自己的入侵者。
那是位迟暮的老者,穿着比身材略宽的袍子,裤腰系了条表皮已经龟裂的皮带。身形有些佝偻,并不瘦小,整体上朴素到有些破败。出现在宴会中像是繁花上落了一点烟灰。
李清闲带着笑,看着上方那位已经功成名就的故人学生。
严离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对方是谁,等老头微笑的时候,久远的记忆才从回忆深处浮了上来。这也不怪严离,他们的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没人知道李清闲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舞池中央的,像是卫生管理员在收拾残局那样自然的冒出来,然后朝着上头喊话。他还挺庆幸这群文明人虽然带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没有先动手的意思,换做是中州那边的酒馆,闯局者被发现的第一时间,迎接他的只有刀剑和魔弹。
李清闲在等待的过程中发现了舞池边一位穿着公主裙的少女,裙子的款式是复古的那种,和一位老朋友的有几分相似。少女原先的男伴已经被酒精击败,她的气质在其中相对平庸,加之现在大家都被这个奇怪的老头搅了兴致,没了荷尔蒙的刺激,舞池中尽是带着酒气的醉汉,少女落单了。
李清闲踱步到一旁,或许是因为年轻人的朝气,亦或空气中的酒精刺激到了他,他的暮气一扫而空,之前看的医疗部的研究,或许老人在晚年,心里是会重新变成当年那个小孩子:“你的裙子,和我一个老朋友喜欢的风格有点像。”
少女一时间有些慌张,但很快冷静下来:“她现在还好吗?”
李清闲轻笑着摇头:“不知道,听说她回家睡觉去了……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说着,行了一个标准的古炎国邀请礼。
这种烂俗的“似曾相识”,加之后面不着边际的回答,换过以往,少女一定会觉得对方的搭讪技巧拙劣。但是这位迟暮的老人的给她的感觉真挚而纯粹,就像是暮年回忆过往的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