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幸去参加军训的头天晚上,徐溪晚一夜没睡。
她一遍遍检查林幸行李箱里带的东西, 唠叨叮嘱“衣服收拾好了没有换洗衣裳得带够了, 我查过那个训练基地, 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小卖部都没有,万一碰到下雨, 衣服没带够, 换都没得换,冻感冒了怎么办”
“带够啦,一共才军训七天,我带了十天的换洗衣服, 就算连续下七天雨也够啦。”
“加凉外套呢那地方在山里,晚上冷, 万一你们晚上军训,你得多穿两件衣服。”
“带啦带啦,晚晚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还有防晒霜、降暑药、防蚊虫喷雾”徐溪晚在林幸的行李箱里一样一样找, 就怕漏了什么东西。
“都带啦,我下午就检查过了。”林幸拉着徐溪晚坐下, “哎呀晚晚,你现在怎么唠唠叨叨的了”
徐溪晚向来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只是关心则乱, 事关林幸, 她总得方方面面考虑得周全, 不舍得林幸受一点委屈,这次军训又是林幸第一次离开自己独自在外,更要考虑得比平时更多,生怕遗漏一处,让林幸在外头吃苦。
徐溪晚摸着林幸的发顶,不说话。
林幸心里暖暖的,徐溪晚的手摸上来,她就故意拿头去蹭徐溪晚的手掌心,“哎呀,我知道晚晚是担心我啦,可是我已经十三岁了,晚晚你也要对我多一点信心,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吧”
徐溪晚掌心被她的碎发蹭得痒痒的,听她猫儿似的语气小声抗议自己的过多的管束,徐溪晚低低地笑。
林幸就像一只还没成年的小兽,已经开始挣脱徐溪晚的束缚,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徐溪晚笑着,手掌顺势搭在林幸的肩上,“到了那边,遇到什么麻烦,或者忘带了什么东西,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让人送过去。”
少女的肩膀单薄柔软,肩头是尚且稚嫩的圆润弧度,像是用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感极佳。
“可是冯玉说她打听过,那边的宿舍没有插头诶,手机的电量能支撑七天么万一军训到一半就没电了怎么办”
“那就多带几只手机。”
“”林幸擦着汗想,果然是个简单粗暴的好办法。
晚上,林幸睡得很沉,徐溪晚心里装了太多念头,无法入眠,干脆坐起身,靠在床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细细描摹林幸的侧脸。
只属于少女的娇嫩秀美的脸庞,朦胧的月光在她脸上覆上了一层温润如玉石般的光彩,漂亮的眼睛安稳地闭着,显出一根一根纤长弯曲的睫毛,在月光下洒出一片被拉长的阴影。
徐溪晚记得林幸刚被自己捡回来时,才那么小小的一团,自己给她洗澡,把她整个人包裹在一条纯白的大浴巾里,嘲笑她像个et。现在,这个神似et的小女孩逐渐娇艳起来,就像玫瑰枝上已经冒出头来的花骨朵,还未盛放,已经隐隐有了一点暗香。
月光如水,徐溪晚心思流转,此刻突然想抽一支烟,打火机在手上把玩了片刻,终于还是拍回柜子上。
徐溪晚记得,林幸并不喜欢她抽烟。
徐溪晚就这样睁眼到了天亮。
林幸一夜好梦,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起床时看看时间,才六点一刻,她以为徐溪晚还在睡,转头一看,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再看浴室里,徐溪晚已经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了,只是脸色和平时相比有一些不一样。
林幸一愣,“晚晚,你化妆啦”
徐溪晚是极少化妆的,除非一些不得不出席的正式场合。她因为昨晚失眠,怕林幸看出来她的憔悴,今早特意早起,打了一点薄薄的粉底作遮盖,很轻的一层,一般人看不出来,可林幸和她生活多年,她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林幸的眼睛。
“今天第一次和你的班主任见面,总该正式体面一点。”徐溪晚略有局促,笑着找了个借口遮掩过去,“我再去检查一下你的行李箱,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哦”林幸看着徐溪晚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疑惑,怎么今天晚晚看起来好像怪怪的
吃完早饭,徐溪晚把林幸送到了学校。
这次军训是由学校组织包车,所有学生经过各班主任点名后按秩序上车,全校统一到达训练基地,不允许家长私自开车送过去。徐溪晚和林幸到一中的时间不算晚,可校门口已经有不少家长在等待了,林幸率先找到自己的班主任,和徐溪晚一起过去,甜甜地跟班主任问好,“陈老师早上好。”
“呀,林幸同学你来的真早。”陈老师也笑着和林幸打招呼,“我看咱们班同学好像都还没来呢,你是第一个到的。”陈老师的目光又转到林幸身旁的徐溪晚身上,“请问您是林幸同学的家长吧看起来真年轻。”
徐溪晚微笑,和陈老师握手,“您好,我是徐溪晚,以后林幸还要麻烦陈老师多多照顾,辛苦老师了。”
陈老师一听徐溪晚的名字,愕然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惶恐地去握徐溪晚的手,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讨好,“哪里哪里,都是我们当老师的应该做的嘛,徐小姐你太客气啦。”
笑话,整个津岭城谁没有听过徐家,没有听过徐溪晚的名字徐溪晚跺一脚,津岭城恐怕都得震三震,陈老师哪里敢得罪。不过陈老师想不明白,徐家人怎么会把自家孩子送到区区一中来念书难道是他们家的私塾倒闭了
“林幸你来得好早啊”说话间,冯玉和周晓慧也到了,她们的父母都比较忙,两个人是约好了一起坐公交过来的,一人拉着一个大箱子,挤到林幸身边,分别和陈老师、徐溪晚道了早上好,冯玉才问林幸“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来没一会儿,冯玉,晓慧,你们也来得好早啊。”
“能不早嘛”周晓慧呼天抢地,“林幸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几点起的,五点五点哎”她指指旁边的冯玉,“五点钟这家伙就把我叫起来了就为了赶最早的那班公交车”
林幸眯着眼笑,“谁让你们跟我假客气的,我说让晚晚顺路把你们捎过来,你们自己说不要的嘛。”
“我这不是跟你客气客气么,谁知道你个实心眼的当真了啊”周晓慧胳膊肘搭在林幸后肩上,“哎,可惜以后咱们就不在一个班了,我和冯玉还住了校,以后咱们仨相处的机会可就更少了。”
军训之前初一新生的班级就已经分好了,林幸、冯玉、周晓慧她们三个人成绩都不错,都分在了传说中的火箭班上,冯玉和周晓慧还被分到了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室,她们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只是林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一个人被分到了二班,她又是走读生,以后和冯玉、周晓慧相处的时间肯定少多了,再也不能像小学那样,跟三胞胎似的形影不离。
林幸宽慰她们“你们在一班我在二班,走两步就到了,也不远,至少咱们中午还可以一起吃饭呢。”
周晓慧一想,也是,又问林幸“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没有我出门的时候我妈给我装了一大袋零食,冯玉还带了好多她妈妈亲手烤的牛肉干,待会儿上车了咱们可以交换着吃,我跟你说我上次在她家里吃过一次,哇,我差点连自己舌头都一起吞了。”
林幸说“没带什么,就几块巧克力。”
她脾胃弱,又不像小时候那么有自制力,经常趁徐溪晚不注意偷偷吃零食,吃多了又哼哼唧唧跟徐溪晚说自己肚子疼,徐溪晚都被她吓怕了,临出门前特地搜查了个遍,严格限制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乱吃东西。
冯玉在后面照着周晓慧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傻呀,林幸胃不好,不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像个饭桶”
徐溪晚也笑着说“是啊晓慧,这一个礼拜你们帮我看着小幸一点,别让她随便乱吃东西。”
“你放心徐姐姐,我们一定帮您盯着她”周晓慧拍着胸脯跟徐溪晚保证,又转头去和冯玉斗嘴,“好你个冯玉,敢偷袭我你再说我是饭桶试试”
冯玉翻了个白眼,“饭桶。”
“你”
“我什么我”冯玉斜眼。
“算你厉害。”
连一旁的陈老师听到她们的对话都忍俊不禁。
校门口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越来越多,陈老师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口哨吹了一下,也开始整队,按照高矮顺序给所有同学编了个临时学号,让他们按号签到,又按照签到表依次点名,确认人到齐了,就上车出发。
林幸个子矮,排在初一二班队伍的第一个,最先上了大巴车,上车之后趴在车窗上和徐溪晚依依不舍地告别,她从来也没体验过离开徐溪晚这么长时间,本来还挺兴奋,可是一上车才觉得心里酸酸的,她脸都快贴到车窗玻璃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就为了多看徐溪晚两眼。
徐溪晚站在车外面和她挥手告别,微笑着跟她说加油。
车子缓缓启动,林幸的屁股被座椅震得微微发麻,她看着徐溪晚慢慢后退,直到被校门口的一尊雕塑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林幸鼻子一酸,眼睛也湿润了。
她已经是个中学生,只因为和家长分别一个礼拜就流泪,自己都嫌自己丢人,赶紧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趁人不注意悄悄擦擦眼角。
她擦完眼泪不经意回头,发现坐在自己旁边上的一个女孩子也在悄悄擦眼泪。
那姑娘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第一次离家,有点舍不得。”
林幸也腼腆地笑,“我也是,我刚才差点就偷偷哭了。”
女孩找到同病相怜的战友,破涕为笑,“对了,我叫钱朵朵,我爸当年想给我取名叫钱多多的,我妈嫌太俗了,才给改成花朵的朵,你叫什么名字”
“林幸,幸福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