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澜,醒醒。”
熟悉的声音,将小男孩从睡梦中叫醒。
小男孩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
惨白的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户的缝隙,斜斜的照进屋子。
高墙的角落里,阴暗潮湿的窝棚中。
母亲有气无力的靠在墙上,因为背着光的缘故,她脸上的淤青,不再那么明显。
西北的风,漫卷着雪花,发出如同恶兽咆哮的呼呼声。
“妈妈。”
小男孩嘴唇动了动,下意识要起来,却发现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肚子里,依然在咕咕的叫个不停。
他很饿,也很冷。
火坑里,最后一根柴也熄灭了,只剩下暗红色的炭火。
叫做沧澜的小男孩打了个哆嗦。
下意识裹紧了披在身上的破麻布。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西北的冬天,零下十多度,粗麻布和破碎兽皮缝制的衣服,并没有什么御寒效果。
和寒冷比起来,饥饿的感觉,更折磨人。
小男孩捂着空瘪的肚子,胃里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却在这时,他忽然吸了吸鼻子,猛地转身,看向那口吊在火坑上的铁锅。
奇异的肉香味,正从里面散发出来。
对食物的渴望,让这个饿了十多天的孩子瞪大了眼睛。
女人艰难地靠了过来,取下铁锅,“这有肉,小澜你吃。”
“妈,哪来的肉啊?”小男孩咽了口唾沫,好奇的问。
女人眼中闪过一抹凄苦神色,挤出笑脸,“城防司那边送过来的,调查兵团回城了,带回来很多凶兽,以后……每天都能有肉吃。”
小男孩欢快的笑了,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刚要放进嘴里,又停下,“妈,你吃。”
“妈妈已经吃过了,”女人指着锅里的肉片,“这些都是你的。”
小男孩眼神闪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得片刻,端起铁锅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肉和汤一同下肚,终于让他虚弱的身体有了些许力气。
“小澜,把琴给妈妈拿过来。”女人虚弱的抬起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把古琴。
细长的手指放在了琴弦上,轻轻一勾,好听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今天给你弹《高山流水》好不好?”女人问。
小男孩点头。
琴声,是母子两在漫漫寒冬里,唯一的慰藉了。
熟悉的音律响起。
屋子外风雪呼啸,忽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小男孩扭过头,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出去。
发现雪地里躺着一个老人。
片刻后,有人上前,扒掉了老人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一瘸一拐的离开。
又过了一阵,两个男人过来,警惕的左右看看,一左一右,提着老人的腿,将他拖走。
老人被拖着,没有反抗,只是歪着脑袋,正好看向这边。
小男孩看着那张枯瘦的、皮包骨的脸,还有那空洞的眼神,只觉得很冷。
老人被拖进巷子对面的一个窝棚。
没多久,那窝棚里升出了炊烟。
这个冬天不好过,小城里,已经饿死了很多人。
小男孩转过身,继续看着母亲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
但眼角余光,却看向盖在母亲腿上的那块殷红的破麻布。
小城里,剩下的返祖者,都守在城墙上。
普通人出去,没办法在风雪中活下来,更不可能对抗那些凶残的妖兽。
锅里的肉……不可能是兽肉。
小男孩微微仰起头,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淌出来。
女人仍然在弹奏。
只不过,错了好几个音节。
小男孩没有指出错误,只是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
母亲曾给他讲过,《高山流水》里讲的故事。
说是在古秦时期,有个叫做伯牙的琴师在山野弹琴,碰到一个叫做钟子期的樵夫,竟能听出曲中之意,伯牙就很开心,引以为知己。
后来樵夫钟子期死了,伯牙痛失知音,觉得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够听懂自己的音律,便将琴摔了,终身不弹。
“那个琴师为什么要到山野里弹琴,他不怕被妖兽吃了么?”
这是小男孩听到这个故事,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母亲并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淡淡的笑了笑。
小男孩后来才知道,在古代,因为有诸多神祇仙人镇压,许多妖兽,都是不敢伤人的。
就比如这座小城旁边的华山之上,就有神仙金天王的庙宇,镇守秦岭一带,护佑万民。
只不过,大灾变时代以来,西北经历了许多次地震,华山早已倾倒。
如同龙脊一样的秦岭山脉,变成了无数妖兽的乐土。
“那谁是妈妈的钟子期呢?”
“当然是你爸啊。”
“可爸去了京都城,听不到妈妈弹的琴。”
“他会回来的,到时候,带着我们一起去京都城住。”
琴声忽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