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爱殇(2 / 2)

“娘娘,您今夜可真美。”明玉艳羡地开口说道。

“明玉,你……陪我四处走走吧。”谢婉心的语气,仿佛温柔了许多,全然不似往日面对大周天子时的冷若冰霜。

“是,娘娘。”

月光之下,明玉等一众侍女,挑着红彤彤的灯笼,走在谢婉心的身后,为贵妃娘娘照亮前方的道路。

谢婉心就这样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她抬眸望向夜空,除了那一轮明月以外,还有漫天的星辰。今晚月色如水,繁星点点,应是个良辰美景,可是,她为什么却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呢?

湖上微风轻拂,吹起谢婉心肩后如瀑倾泻的长发,一袭红纱裙袂飘飖。白日里残存的暑热,此刻已然尽数褪去,夜间凉风阵阵,尤其是这一泓平静的湖畔……从湖上吹来的清风带着些许凉意。谢婉心只穿了件单薄衣纱,在微风的轻轻吹拂下,身子竟莫名觉得有些冷,女子的心,也如这长夜般沉寂。

紫菱轩的前院很大,临湖的沿岸地带,种植了许多名贵花草,花丛之中,放置着一架花藤秋千。

红纱女子款款穿过花丛,来到秋千旁坐下,她用足尖抵着地面,脚下微微一用力,秋千便轻轻荡了起来。谢婉心双手抓着花藤,身后乌黑的长发,也随着秋千的晃动而迎风飘舞。她侧目凝望向夜空之上的一轮明月,心底的孤独愈发深沉。

渐渐地,夜深了,谢婉心斜倚在秋千藤上,微微闭上了双眼……一天下来的劳心劳神,使得她终于有了些许倦意,微沉的睡意,萦绕着她宁静的心神,使她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秋千虽然还在轻轻地晃动,可弧度已经在慢慢缩小,直至最后几乎快要停下。

忽然,谢婉心睡意朦胧间,感觉秋千又荡了起来,似乎是有人正在她身后推着秋千。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而谢婉心的意识……也渐渐清醒了过来,她缓缓侧首看去,却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秋千的藤蔓。她的心神一怔,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双手了,同时,她也明显能感受得到身后之人的存在与他身上那一抹凛然不灭的英雄气。

“二郎……”谢婉心蓦然回首,循着那灯火幽微之处,看到的竟然是那张她一直喜爱至极,朝思暮想的清湛容颜。

白衣男子将秋千挺稳,弯下腰身慢慢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的耳畔,一时竟让她有些意乱情迷。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恍惚之间,谢婉心揽衣起身,端然自立,满目柔情地平视着他。在她的视角里,他一直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清俊的面庞、疏秀的双眉、温沉的眼眸和挺直的鼻梁,还有一双坚毅的薄唇。

同样,萧长陵也在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尽是疏星朗月般的微光,伸出手欲轻抚上她清隽的面颊。

就当他那强而有力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女子胜雪肌肤前的一瞬,谢婉心顿时恢复了前所未有的理性,连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玉容温然生笑,只是这一抹笑容,再也不复少女明艳,唯余防范而已;岁月的流逝,只能销毁曾经那些龌龊不堪的形骸,却无法销毁此刻横亘于她与萧长陵之间的巨大障碍。

有的爱,无影无形,无声无息,从不轻离一步,甚至让人从来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更不会在心底留下刻骨的思念,不会让人牵肠挂肚、患得患失,正因为它已经融入她的血肉深处,成了她的骨血、她的生命、她的肝肠肺腑。

“秦王怎么在这里?”谢婉心仰着半片脸颊,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她曾最爱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会把她永远深深藏在眼底。

秦王?

萧长陵眉心微蹙。

难道……自己如今与他竟生分到了这种地步,她现在连自己一声“二郎”都不想再叫了么?还是说,自己已经不配再与她并肩而立了。

靖北之王郁然一叹。

“怎么?!我……难道不该出现在这里吗。”

他的温润神色,一扫脸上平日沉积的凝厉杀意,十分清晰地镌刻在谢婉心那双宛若桃花的清眸之中;在谢婉心的眼中,萧长陵还是只有面对她时才有的温柔笑靥,声音却干脆得没有一缕尾音。

“这里毕竟是行宫。”谢婉心浅浅垂眸道。

“行宫?”

站立在月光笼罩下的萧长陵,目光幽深地远望黑色天幕,唇角扬起冰冷的弧度,声线陡然变得凌厉。

“整个辽东都是孤打下来的,莫非我来不得吗?!天下之大任我驰骋,我萧长陵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以后,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管不着,何况是一座小小的行宫。再说了,这行宫……本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婉儿,于我而言,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奉送于你。”

只见,萧长陵的神色,愈加和悦,愈加明朗,声音也渐渐从方才的凌厉转化此时的温柔。或许,只有在面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时候,这位在疆场之上叱咤风云,纵横捭阖的天下第一枭雄,才会展现出如此侠骨柔情的一面。

“天色已晚,秦王殿下若无要事,本宫就先告辞了。”谢婉心凝视着夜色里他那恍然如昔的俊朗轮廓,终究还是未能逾越他与她之间的那条鸿沟。

“婉儿。”

那一声曾经无比熟悉、无比温柔的呼唤,此时再度响起;然而,当萧长陵再次脱口唤出“婉儿”这两个字时,却是那样无助,那样虚弱。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讲话吗?”

谢婉心步履顿住,淡然螓首沉吟片刻,曈中隐隐泛着泪光。

“二郎,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任性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其实……陛下他也是爱我的。”

“什么叫不可能了!”萧长陵陡然色变,怅惘益甚。

可当他听到“陛下他也是爱我的”时,萧长陵冰冷的神情,骤然呈现些微的怔忡,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话明明已经余音散去,却依旧砸在了耳边,嗡嗡地用力刮着耳膜,有冷风灌入口中,掀起舌底的惊讶难耐;白衣藩王在突如其来的惊惧中难忍诧异之色,旋即癫狂大笑起来,笑声仿佛是在倾诉多年以来的怯懦。

“没错。陛下也是爱你的。可是他的爱……跟我对你的爱有着天壤之别。对他来说,你只不过是他后宫众多嫔妃当中的一个普通女子,只是替他诞育皇嗣,巩固帝位的物件而已;可对于我来说,你是惟一值得我爱的女人,也是我惟一爱上的女人。婉儿,如果有一天,要我必须在江山社稷和你之间只能选择一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半毫,哪怕他是皇帝也不成。在这一点上,他永远都不如我,也永远比不过我。”

这是何等得霸气!

又是何等得深情!

良久的寂静,仿佛所有尚有东西都死透了,静静得没有半点声响。连方才那掷地有声的告白都成了幻觉。他立在离她身后一步的距离,双手疲软地垂下;而她……也暂时忘却了扎根于心底的隐痛,黯然地灰败了神色。

二人冷然相向而立。

“二郎,从今以后,把我……从你的心里给挖出去。”

……

迷茫的夜色,徒留一袭白衣,孤独地呆立于夜风之中;而在一座长亭之下,一身明黄逼人的青年帝王,倨傲地注视着湖畔的另一端,那双炯炯的龙目,早已灼灼燃烧起了一缕暗红的愤怒。

——是情天恨海,亦是一曲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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