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满身泥水的我回到教室的时候,迎接我的并不是同情和问候,而是一阵无情的哄堂大笑。看看,这就是那群坏蛋赖以生存的土壤。我并没有失望,也没有伤心,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因为我本来就没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
李慧芬回过头,抬起红肿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询问川子的情况。我只好冲她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小敏不管不顾地把她随身的手绢儿掏出来递给我,我也不管不顾地接过来,这又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骚动。多少双眼睛盯向我,满怀着嫉妒和敌意。
就像上次jane离开的时候一样,我的心好像又有一部分死去了。不过这次我是亲眼看着川子走的,心里的伤口更大更深,更加鲜血淋漓,令人痛不欲生。从那以后,除了小敏之外,我再也不相信这里的任何人,也不在乎这里的任何人了。
哀莫大于心死,我整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匹桀骜不驯、独来独往的狼一样,不搭理所有人,如果有人跟我说话,不管他是老师还是学生,我一律白眼相向,不理不睬。有时候我在想,要不是自己成绩好,就凭这种状态,说不定老早被张大人扫地出门了。
一旦有机会,我就会想方设法约小敏见面,看着她花朵一般的可爱笑颜,听着她春风一样的软语呢喃,我的心里才会得到一些安慰,情绪才会慢慢平静下来,她就像是我的“解语花”,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这段黑暗的岁月。
转眼间到了八月最后一个礼拜的礼拜天,这天是八月的月假,不需要去学校上课。上午三下五除二早早地做完了作业,中午匆匆扒了几口饭,我就要按照约定出门到“老地方”跟小敏见面。我刚在自己房间换好衣服,忽然听见老妈在外面喊:“小山儿,赵医生找你!快出来!”
“赵医生,你咋来了?快坐快坐,喝点儿水!”老妈殷勤地招待着。
我赶紧出来一看,赵晴川正站在外厅里,穿着一身象牙白的开领连衣裙,显得淡雅如菊。她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泛出千万般哀愁,显得楚楚可怜。她美丽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了往昔那种高傲和锐利,取而代之的是千丝万缕的忧思愁绪。
她鼻子、嘴巴的形状跟川子很像,但是比川子的柔和、小巧,显得更加精致、漂亮。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不戴口罩的赵晴川。姐弟俩不光长得像,神态气质也有几分相似。
见到了她,川子的影子“忽”地一下在我心头浮现,我胸口热血上涌,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赵医生……”我一阵哽咽,就再也说不下去。
赵晴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老妈说:“阿姨您别忙了,我不渴。今天来找山子问点事儿。”然后转向我点了点头,“我们出去边走边说吧?”
“行!”我跟在赵晴川后面出了大门,“妈,我出去会儿啊!”
“哎,早点儿回来!”
赵晴川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我走在自行车的右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心情沉重地陪着她默默走路。赵晴川一路向西,又折向北,来到了北环城路上。炎炎夏日的午后,人们都躲在家里乘凉,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骄阳似火,气温高得吓人,路边的杨柳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枝条,叶子都打蔫了。
柏油路几乎被太阳晒化了,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走在棉花糖上似的。周围安静得出奇,只有知了在聒噪地叫着,那声音不是“知了知了”,而是只有无休无止的“吱”一个音调。
走着走着,赵晴川忽然转了个弯,拐进了一个小公园,这不就是——,不就是那天川子带我来的那个公园吗?虽然是流火天气,我还是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难道这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吗?
赵晴川把自行车放好,理了一下裙摆,轻轻坐在石凳上,静静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局促不安,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山子,坐下说吧。”赵晴川看了一眼身边的石凳子。
“哎。”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脸涨得通红,汗水不争气地从鬓角钻了出来。
“这些日子,我一直吃不好,也睡不好,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内疚和自责中度过。我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不配做川子的姐姐!我不断地在想,要是可能的话,我宁愿疯了的是我!”赵晴川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倾诉对象,她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四处漫溢,瞬间便淹没了这一方小小的公园。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两手之间,大声地抽泣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象牙白色的连衣裙上,沾湿了花瓣般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