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初四那天回来,我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容光焕发,谈笑风生,胃口大开,觉得人人都顺眼,事事都顺心,无论做什么都是高高兴兴的。
“真想今天就上学啊!”这是一句那两天我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爸妈听见了,相对而笑,欣慰和喜悦从眼角眉梢透出来。
初五的天色有些阴沉,鞭炮热热闹闹地放了半宿。初六早晨起来,屋顶上、地上、树枝上竟全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飞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一直飘落下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停。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无数身姿轻盈的白色精灵在天空中优雅地旋转着,义无反顾地朝这滚滚红尘纵身跳下,哪怕这尘世的肮脏即将玷污她们的洁白纯真。
我戴上校服帽子,踏着碎琼乱玉,迎着飘飘洒洒的雪花迤逦而行。一中森严的绿色大铁门已经被染成了白色,在前方隐约可见,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是,我现在只想快点儿走进那道门里面去,因为那里有川子、jane,还有我最美好的梦想。
早自习之前的教室里静悄悄的,同学们都早早地到了,虽然全体长大了一岁,但每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变化。一等的班干部,二等的课代表,三等的跟班儿,四等的顺民,还有我们这些五等的反动分子,大家该是什么还是什么,各安其位,并不因为从牛年跨入了虎年而有任何分别。
曹二狗嚣张跋扈,石猴儿尖刻刁滑,代表们装腔作势,跟班儿们仗势欺人,田志保儿们谨小慎微,川子却傲然独立,不折不弯,脸上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从来不把这座森严监狱的严刑峻法放在眼里,颇有一点“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燕赵侠客之风。
小敏却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情况,她对那些假模假式的老师和三等以上的学生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反感。她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寒气逼人的冷傲,一种冰清玉洁、不可亵渎的纯净,让他们那些装腔作势的把戏在她面前全都无从施展,只好知难而退,不敢再靠近。
而对于jane那样的老师和四等以下的学生,她又天然地喜爱、亲近和关切。这从她对田志保、苏学东等一些同学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有限的接触机会里,她总是温言浅笑,仔细耐心,那真情款款的样子看得我都有些嫉妒。
还有上次期末考试为jane奔走的事情,听川子说小敏听他一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发动了李慧芬、刘海燕等等好多女同学。她就是这样一个既冷若冰霜又柔情似水的奇妙姑娘,她一直在追逐着生命中的自由和美好,也希望别人都像她一样。我想,她不应该属于循化一中,也不应该属于我们之中的一员,而应该属于遥远神秘的姑射之山——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我走过去坐在座位上,先和川子对了对眼神儿,又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释放久别重逢般的喜悦。我打开书包,把早读的书本摆上课桌,看着小敏那愈加纤美可爱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补课的日子虽然枯燥无聊,但因为有jane这样的老师、川子这样的死党还有小敏在,我没有丝毫厌烦的情绪,反而坦然受之,甚至还乐在其中,好像自己成了一只突然找到生命意义的鸭子,虽然还是极度厌恶那些被强喂在嘴里的饲料条和喂饲料的人,但已不再强烈抗拒它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中秋节就快到了。这几天连续天气晴朗,积雪已经消融不见了。月亮渐渐变得越来越圆,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每天傍晚时分从东边的天际升起来,到了下晚自习的时候,一轮明月已经高高挂在天上,散发着幽幽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