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下课的时候,川子还是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到教室外面。小敏回过头来看我了一眼,小声说:“坐里边儿去。”我的心怦怦直跳,马上坐到了川子的座位上。在一双双混杂着惊讶、疑惑、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小敏拿起习题集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我的位子上,我感觉曹二狗嫉妒得眼睛红得跟兔子差不多了。
那是一道判断两个平面是否平行的题目,涉及到画辅助线和定理应用,对空间思维能力稍微弱一点的女生来说,确实不太容易。习题集上大多是这样的题目,把一些定理、公式变来变去,人为地设置各种坑人的圈套和陷阱,从而提高难度。我一直没想通,出题大老爷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些题目,是专门为考试而炮制出来的,没有丝毫实用价值,离开校门和考场就失去了任何意义。就好像很久以前祭祀神灵用的“刍狗”一样,在祭祀之前,人们对这只用草扎成的狗珍而重之,精心保护,碰都不敢随便碰,而一旦到了祭祀之后,这只草狗就成了没用的垃圾,被随便一扔,任凭脚踩车碾,再也无人问津。
书山题海就是一堆刍狗,神圣的高考就是一场献祭,多少花季的少男少女捧着刍狗艰难而庄重地走上那高大阴森的祭坛,为自己的未来祈祷。他们不仅仅奉献出了刍狗,更被迫奉献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变成失去想象力、创造力和独立思考能力的刷题机器。而那一部分灵魂包含着的,恰恰是花朵一样美好的青春、自由、个性、尊严和梦想。
我不禁看了看小敏,她微微歪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我解题。她侧脸的轮廓是那么可爱,黑头发、黑眼珠和红嘴唇衬得脸颊和脖颈上的皮肤十分白皙细腻,带着青春的光泽,左手纤长的手指扶在课桌边沿,轻轻地抬起又放下,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儿飘然而至。这分明是花儿一般触手可及的少女啊!
在她面前,偌大的像阴森监狱般的一中,监狱长、狱警似的校长、老师,监狱条例似的可怕的规矩,还有制造出这所有一切的分数至上的高考,都显得那么空洞、虚伪和丑陋。可她照样还是被套上枷锁关在这里,为了这一堆“刍狗”耗费大好青春。我为她可惜,想为她击碎这禁锢着自由和美好的铜墙铁壁,却没有勇气像堂吉诃德一样跨上战马,拿起长矛和盾牌,冲向呼呼旋转的风车巨人。我只能帮她处理一些“刍狗”的事情吧。
“先画辅助线……再用面面平行的定理……,这样……,然后就可以判断这个面和那个面平行了。懂了吗?”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有些词不达意,也不知道讲清楚了没有。
“嗯,懂了!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小敏的眼神让我有些飘飘然,忘了今夕何夕。
“咳,你只要多做几道类似的练习题就ok了!”瞧我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行,谢谢!”
“没事儿!”
“那个……你跟川子吵架啦?”小敏盯着习题集,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没有。”
“那你俩这两天怎么不在一块儿啦?”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心情不大好吧。”
“哦,我看你俩都挺小心眼儿的。没事儿,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小敏侧过脸对我微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小小的告别。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里划过了曾经在报刊亭杂志里看过的,令我印象深刻的一首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