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入红尘,竹解早已经知晓,净空多年之前就曾说过,待游龙上卷修得成,就到了启程之时。
有一种隔阂,或者说是生分,有时候就在潜移默化之间。
在无名的二十年里,李云水和竹解不说是朝夕相处,至少也是经常见面,也打招呼,只不过境遇却是完全不同。
竹解很忙,忙着练功,忙着辩机,忙着接待武林同道。李云水很闲,尽管他同样在忙着练功,忙着参禅,但没有人要求他应该怎么样,或者说要达到什么程度。
长此以往,二十年过去,一人成为参天大树,一人成了林间灌木。
一来二去,两人形成了一种默契——二人相互礼遇,但所说的话,却演变成为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一个礼节。
此去江南织造府,路程遥远,估摸着要走个大半月。而两人之间,沉默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二人一路走来,都是竹解打点,尤其是饱肚住宿事宜,几乎都在沿途寺庙解决,但凡竹解自报家门,总能得到无上的礼遇。
竹解游刃有余,有时候也会赠送一场讲经,深入浅出、精妙无比,让坐在一旁静听的李云水自叹弗如。
如此以来,竹解下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尤其是江湖中人,那些个年轻的、年长的武功高强者,或者是成名之人,都离开门派去找寻竹解,期望来上一场较量。
好在两人一路低调,倒是没有什么幺蛾子。
这一日午时,来到了平流府,这里正是江南边缘,往来行商络绎不绝,钟鸣鼎食之家数不胜数。李云水征求竹解的意见,是去大富商苏家拜访,还是去本地古刹平流寺过夜。
下山之时,无名俗家弟子苏玉特别拜托李云水,希望代为前往探望苏老爷子,且修书一封,以报平安。
竹解沉思片刻,说道:“平流寺大愚主持佛法精深、武功广博,令我神往已久,想着前去讨教一番,也算不负下山见闻。我看这样吧,我们分头,明日此时,在此碰头,如何?”
李云水当然没有意见,二人就此分开。
苏府门楣高大,府邸壮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李云水上前叩门,不一会儿“吱呀”一声,却只是露出一条缝隙,一个小厮探出头,看了看眼前书生模样的李云水,又四处张望一番,才谨慎问道:“你找谁?”
“小哥,我是无名寺李云水,是你家少爷苏玉的朋友,他拜托我来探望苏老爷子,还请你通报一声。”
那小厮一听,登时大喜,赶紧将李云水拉了进去,尚未顾得上关门,就扯着李云水往里奔去,一路兴奋大喊:“老爷,无名寺的李公子来了,我们有救了!”
李云水一头雾水,有救?什么情况?
不一会儿,从中堂走出一个老者,身着紫衣,头戴冠帽,五十多岁的样子,或许是听闻了小厮的话,快步迎了上来。
“这位是?”
“老爷,这是李公子,是少爷在无名寺的朋友!”那小厮极为兴奋。
“快请,快请!”
苏老爷子眉头的皱纹一下舒展开来,赶紧将李云水拉住,领他到了中堂坐下,又马上命人上茶。
“苏伯父客气了!”李云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客气的接待过,赶紧站起来朝苏老爷鞠了一躬:“我与苏玉相识两年有余,同为俗家弟子,亲如兄弟,苏伯父不用如此客套。”
“哪里那里,我儿的朋友,在苏家自然便是上宾。”此时,茶水端了上来,苏老爷子赶紧示意李云水:“李公子,请喝茶。”
盛情难却,李云水端起茶水,在苏老爷子充满希冀的眼神中小饮一口,茶水尚未下肚,却听得苏老爷子有些惶急的问道:“冒昧请问,李公子是哪家的子弟?在无名修行多少年了?”
李云水放下茶杯,微笑回应:“小子自小便被方丈大师带回寺里,孤儿一个,不曾有家世背景,在无名虚度光阴二十年,惭愧惭愧!”
岂料苏老爷子一听,登时老怀激动,上前“噗通”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李公子,请你看在我儿的份上,救救我女儿!”
李云水大吃一惊,站起来就去扶苏老爷子起身,不过老人家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儿自顾自言语:“李公子不答应,老朽不敢起来呀!”
说罢,竟老泪纵横,情不自禁。
“那……伯父你先起来,说说怎么回事吧!”
苏老爷子一听这话,心里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安慰,在李云水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坐定。
“李公子,请容小老儿细说。”
“此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就是那场莫离之变。莫离久居塞外,对江南一直虎视眈眈,十年前举兵南下,一直打到江南府,幸亏屠虎营徐三江老将军勇猛非常,率军击退北蛮,才得以让江南和平十年。”
“可那莫离图江南之心不死,竟笼络了北荒火把教,再度对江南发起攻击。虽说徐三江老将军宝刀未老,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病不起,据说还陷入了昏迷。”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火把教已经不着痕迹的渗透到了江南,因为他们是江湖人士,不似大兴兵马那般,孤儿人员比较分散,实在不好对付。其实,要是这样也还好,即使徐老将军身体抱恙,朝廷也会关注解决。”
“然而,火把教来势汹汹,不攻城略地,只在乎人、财、物三样。小老儿这些年苦心经营,有一点余钱,给了火把教也就算了。可是,火把教少主无忧公子除了逼我交出八成财物以外,还让我把小女苏珏送给他做妾。”
“且不说小女是否愿意,便是我等塑阳子弟,汉室血统正宗,岂能羊入虎口,与那北蛮子成亲?此事,我是万万不能应允啊!”
“五日前,无忧公子差人来信,让明日在府里披红挂彩,把苏珏装扮成新娘模样,他辰时来接。这……可让小老儿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