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滑过,南京城里大考将至的气氛越来越重,就连马路上那行乞的乞丐,口头禅都改成了:子曾经曰过,大爷行行好吧。
应天乡试的前三天,也就是八月初六,一路往返奔波的国子监祭酒焦竑终于顺利赶回了南京。
按照规制,万历十三年以前,乡试主考官由本省巡按御史聘当地教官作为主考,无须上报朝廷。
万历十三后,权柄上移,主考官的任命必须出自内阁中枢,以京官充之,当然各地也还有推荐的权力。
同时,上渝明文,礼节座次是主考官居首席,监临巡按居次,不得仍前争竞,以伤大体。
明面上是安排座位的事情,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次巡按与主考官的权力争夺战中,主考官获得了胜利。
主考官受命之后,在提本下达内阁的次日,各省乡试主考官着朝服到达午门听宣,由礼部堂官宣旨,行谢恩礼。
宣毕,各省主考官需在限定日期到达考场,不辞客,在途不闲游,不交接。
到达所在考试省份,由当地的考试长官,一般是巡按代的监试官,或者布政使衙门代的提调官迎入公馆,入馆之后不得接见任何人。主考官所在的公馆也会被贴上封条,由监试官巡逻,按时启闭。
当然,说是不见任何人,但有些人还是必须得见的。考前先一日的晚上,为欢迎主考官到任,本地的同考官同一应外帘官会在本省巡按的带领下,设一场招待宴
除此之外,主考官与巡按代的监试官,不得相见。
桌上,珍馐罗列;席间,觥筹交错。
这边焦主考说着,“太破费了,大家都是南京的同僚,家宴即可,与其奢吾宁俭”
那边应天巡按马伯才笑容满面的敬酒道:“焦主考节用而爱民,真真是我得南京官员的榜样。”
杯觥交错之际,以马伯才为首的外帘官连连劝酒,以焦竑为首的内帘官一次次感谢,气氛好了热络。
酒酣耳热之后,焦竑使了眼色,他的一个心腹借口明日还得出题,不便饮酒过多,便准备带着众考官离席。
马伯才劝了两次后,便吩咐人将一众考官送进贡院。
贡院很快落锁,锁院时间从考官入院开始,一直到撤棘也即揭榜结束。锁院之后,众考官将不得私自出入,一切饮食,试卷物料将通过监试官点检送入,考官被严格限制在贡院的帘内区内。
看着烛火通明的贡院公堂帘内,应天巡按马伯才负手皱眉。
刚才酒桌上焦竑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想和他这个监试官有太多的往来。
过去,作为“监试官”的巡按御史,凭其“代天子巡狩”的优势,是乡试的实际控制者,内外帘官员的选拔、提调、确认都由他这个监试官总理负责。
严立法程、防闲内外,权柄悉归御史。
现在,主考官任免权上移后,他这个监试官显然被架空了。
更可恨的是,焦竑刚从北京回来,就把他选拔的同考官全部撤掉,换上了国子监的教官。
监试官对于同考官的影响,是他这外帘官之首对于内帘官操控的主要手段。
同考官选拔大多从各地府县学中物色,这些充任乡试考官对于这些府县的教官乃是一种大殊荣,而这一殊荣又是由他这个巡按御史给的,故被聘为考官的教官自然对他感恩戴德
马伯才便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提前安排好自己的想要提拔的举人名单。
这些提拔上来的教官出身卑微,职级低下,对他的安排只是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而现在他安排的同考官全部都被替换,他再想随心所欲安排自己的人通过乡试,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他烦闷之时,家中的一个小厮打着灯笼前来找他。
“老爷,范少爷正在府中。”
“他来的倒是时候,不在家中准备考试,来找我干甚。”
范允临在烟雨楼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虽觉得有些荒唐,但毕竟是自己姐姐唯一的儿子,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小厮凑到马伯才耳边,低声说道:“范少爷说,正是为了考试,他才来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