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初年三月五日,正是民间“龙抬头”的日子,按照大周习俗,这一日应祭社。
齐蒙山脚的村落里也挂起了红灯,日头还正好,但红烛早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火苗在亮堂的白天丝毫显不出来,红色的蜡油一滴滴沿着烛身滴落在石板街上,细细看去,地上早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齐蒙山山长庞才贵站在灯笼下一脸心痛。
待得今年大选结束,怕是府里的金钱都得少上一个山尖,想到这里,手里一个用劲儿,本就稀疏的胡子又被拽下一根,不能看,不能看!
他一挥袖,遮住眼帘,露出十足痛心的样子来。
一胖胖的女娃盘着腿坐在他身旁,正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包,目光紧紧地锁在不远处,吧唧吧唧声中含糊着几声,“林姐姐。”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名用花布包着头发的妇人正牢牢地用手拽着一女童,女童黑发白肤却是异常清瘦,她正奋力推搡着,白皙的脸蛋憋得通红,只听她大声嚷嚷着,“花姑姑,饶了我吧,我一点也不想去心岚剑宗。”
“夭小姐,”花姑姑叹了口气,停下步子,似是无奈又似是严厉地轻声说道。
“林家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去过京都了。”
这是第一句。
胖女娃嘴里的林姐姐,林夭听到这句,反应更大了,这样的对话怕是百来遍了,她深知下一句便是,“林家能否重回京都第一世家,要靠你了,孙小姐!”
“花姑姑,练剑会长肌肉的,我可以学符箓,我也可以学其他术数。”
林夭故意眨巴着大眼珠子,这副身体生得好,光是站在那里,露出一点伤感来,就足以让人“心肝,心肝”地叫起来。
林夭的祖母便是这样。可是再好看、再疼爱,一涉及心岚剑宗,谁也不会纵容林夭,她一旦闹火了,只能祖孙二人各自垂泪。到最后,还是她厚着脸皮去道歉。
林夭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早在襁褓之中便由老祖母一手抚养长大,说是亲祖母也不为过。时间长了,她也不想闹腾了。
这一次,说白了,不过是垂死挣扎。
不挣扎一下,万一事情有转机怎么办呢?
林夭泫然欲泣地想着。
“林家以剑传世。”
得了,不必多说。
林夭站直了身体,神情陡然一变,一张芙蓉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了,她甩开花姑姑的手,独自走上前去。
挣扎无用,认命了。
花姑姑沉默着走在林夭的身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林夭的心,可是那东西可是林家
她紧紧地揪着衣摆,已是皱纹遍布的脸上更添一份愁苦。
林家本是京都武将第一世家,可是十年前,林家的子弟开始不间断地死去,死因根本查不出来,宛若诅咒一般,林家的男子一个接一个,哪个都逃不掉,再远也不行。
林家的老太太,孟从兰自老伴一去世,就果断地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老家齐蒙山。花姑姑是林家的老人了,对这一切无力而又悲痛。
那个帅气逼人的五少爷,那个冷面却有着一副热心肠的三少爷,那个天赋非凡、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少爷,就这样死去了啊。
思绪至此,花姑姑泪眼朦胧地望着前头的小姐,她是我林家的唯一希望,我林家无人了啊。
花姑姑一步一步地跟在她的孙小姐身后,望着孙小姐似乎还在负气的身影,心中更添一份凄苦。
“林姐姐!”
已有八岁的小童拨开人群像个小弩箭似的冲进林夭的怀抱,一脸依赖地蹭了蹭林夭的肩膀,“林姐姐,会进心岚剑宗的吧!”
林夭正满脸欢喜地抱住,又推开。
却不料马小童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叹口气,望着怀里男孩那双乌瞳,想斥责又心知不该如此牵连别人,半晌,才点点头。
“如果天赋够的话。”
“林姐姐,不要担心,小童肯定够的,到时小童跟他们讲,要带上林姐姐。”
马小童还以为刚刚林夭的停顿是担心天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