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径孤凄

叶涩含珠蔓萧森，旷里孤凄暮霭沉。

漫漫苔径皆寂寞，难寻知己有情人。

——引子

一、慎独惊世

“当、当、当——”这天，河南少室山少林寺敲钟示警，众僧云集，以应少林这堪称百年的大劫。原是武林众道欲诛身怀绝艺的“灵水侠侣”而夺其武林至宝《慎独九重》，少林从中阻遏，禀慈悲之心好心调解。却不曾想竟有江湖滋事之徒从中挑拨作梗，将尊为武林之首的少林推为武林共敌，并嫁祸其欲独吞仙家绝学《慎独九重》之名。昆仑、华山、崆峒各大派掌门，也皆因护少林而遭夺位杀身之祸。然而备受遥慕且有“武林仙道”之敬称的武当掌门寒秋道人此时却已闭关多年，更不晓得这百年也难得一遇的武林变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空灵，恭迎各位施主。”说话这人正是德高望重的少林寺方丈空灵神僧，相传当年魔教横行之时，以一人之力独斗数名魔教护法三天三夜，终以内力深远取胜。尔后日夜以佛理加以督导教化，终使众人心悦诚服，改邪归正。

“哼，空灵和尚。我敬重你是武林前辈，才对你多番好言相劝。为什么仍不肯把方靖廷和刘淑灵这对贼子妖女交出来？”一位满身鬃毛的大汉道，话虽因忌惮空灵的武功不敢太过，但仍听来十分生硬，显然是个不常有礼之人。

“高施主请勿动怒。既然施主已居崆峒派掌门，就应作武林的表率，向武林众道承清事实，断却贪念，以正江湖风气才是。”空灵镇定自若，淡淡道。

“你——”那姓高的大汉闻言勃然大怒，刚欲发作，忽被身旁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拦住。

只见此人仪表堂堂，身形修长，着一袭白色的锦缎长衫，手上拿着一柄上好的黑木折扇。一言一行均具美感。

“在下昆仑派新任掌门习海平，特来拜会少林各位大师。”原来说话这人正是近年叱咤风云，人称“武林第一风流才子”的“冷面客”习海平。而刚才那位粗狂大汉也是江湖上人称“粗口狮”的高大山。还有一位便是人称轻功第一的“风行子”杨子岚。他们几人算是当世正道大派之中，年青一代高手中的翘楚。这次的“诛贼”行动便是他们三人蓄谋已久的事了。

“哼，真是来拜会我们这几个老和尚的么？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必是来拜会那本武林秘籍的吧？”空灵身侧的一位稍瘦些的和尚道。从装容气宇看来想必便是少林达摩堂首座空虚大师。

“你胡说什么！”只见那高大山双目一瞪，大怒道。

“哼，被说中了吧，不好回应了？想你这种卑鄙之徒也只懂得窃夺掌门之位这种下三滥的本事！”空虚毫不留情的在言语上对其直击要害。

“空虚大师为何出言咄咄逼人呢？”一旁莫不作声的扬子岚突然不悦道。

“哼！与尔等狡诈之徒又何谈斯文！”空虚淡淡冷笑道。

“什么！你——”杨子岚闻言脸色也铁青起来。

“师弟此言差矣！在我们出家之人眼中应是众生平等才对。纵使是有万般不是者，若加教化能成正果，也是我出家人之所求呀。”空灵向一旁的空虚缓缓道。

“……多谢师兄点化。”空虚合十歉然，默默低下了头。

“吾师弟修为仍未超然，言语过重，还望众位施主见谅。”空灵转向众人，言语慈和道。

“哪里哪里。在大师面前我们毕竟是后辈，实不敢有所记怪！”习海平眼中锐光一闪，谦恭道。顿了顿他又笑笑道：“……那么，我便向大师言明了吧。”

空灵缓缓道：“老衲洗耳恭听。”

习海平顺势一揖，看着空灵道：“我们各大派一同来拜会贵寺之意，想必大师应该很清楚了吧？”

空灵淡淡道：“确实如此。”

习海平眼中神色敏锐，笑笑道：“那还请贵寺交出他们二人，我们会公正处理这对妖邪，到时并可还宝刹清誉。”

空灵合十道：“阿弥陀佛！习施主之请，恕老衲不能接受。”

高大山冷笑道：“空灵和尚，你们少林为何如此执著这两位妖邪呢？”

空灵眉头微皱，缓缓道：“高施主，并非老衲执著。而是老衲实知方靖廷夫妇却非诸位施主所指的妖邪之辈。虽然老衲自知修为浅薄，但对于他们二位的为人还是知道的。老衲觉得他们夫妇二人行事光明磊落，颇具侠士风范。其实，思量起老衲昔日的微末之行，反而自愧不如啊。因此，老衲认为诸位施主与‘灵水夫妇’二人间实是有所嫌隙误会，切莫因莽撞而错怪好人，以增恨事啊。”

习海平心下冷哼一声，坚持道：“大师果然慎重，在下也尤为敬佩大师的风范。只不过……我们也是经过确凿的查证才有此断定的。希望大师再三思，在下实不想班门弄斧以致坏了少林宝刹的清幽！”

空灵眼色渐冷，缓缓而坚决道：“既然如此，那只能恕老衲无礼了。阿弥陀佛！”说完又是合十默念。

习海平眼中寒光一闪，道：“……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就莫怪晚辈不客气了！”

只见他大喝一声，白影骤然前趋，身形飘逸。提起左掌，画个小圈，向空灵面门击去。只见空灵身子前趋，抬掌反架，顺势前削，再一个回收凝起劲力向习海平前胸击去。习海平见来势极猛，不敢硬接，后撤两步，闪身，向右侧避开。空灵见一击落空，猝然变招，由一招般若掌法遂改为罗汉拳中的一招“苦海回头”。可是习海平身法极飘逸，轻巧中化去了劲道。完全是柔滑一系的招法，颇有武当以柔克刚的感觉。但空灵毕竟是一代武学宗师，内力修为已至登峰造极的境界，此时越斗竟越觉内劲源源不断，几个浑雄的般若掌法连续打出，习海平便感消受不起。登时习海平的动作便慢了下来，渐渐落在了下风。忽然习海平长啸一声，一改斯文打法，加大了攻势。只听得他二人掌风呼呼，打得异常激烈，一连战了百多回合，仍未分出胜负。正在此时，习海平眼神突然射出异样光芒，使出昆仑掌法中最精要的“回虹撞日”，运以十成功力，狠狠击出，看来已下了杀手。只见空灵双掌交错，对应习海平的招式竟打出一招“遁入空门”，顿时雄浑劲力直贯而出。习海平素来狡猾机敏，当下仗机巧过人，欺空灵呆木，虚招贫出。忽然一掌“蚀骨销心”直击空灵胸口。空灵见掌风突转，诡秘之极又劲道刚猛，大惊，赶忙侧身，一个变招“我佛慈悲”欲拦下敌劲。可是毕竟年老力衰，不若年轻时般灵便，加之习海平招数诡秘新奇，心机又狡辣奸滑，终被一掌打中。不过空灵是何等人物，虽被习海平一掌击中，却也在同时自然地生出一股极猛的反弹劲道，从被击处弹出，重伤习海平。只见习海平身体顿时向后飞出，直至数丈外方艰难站住。

“呜——”一口鲜血从习海平口中猛的喷出，面色苍白，眼中满是惊骇之色。空灵收手，缓缓道：“习施主武功卓绝，胜老衲有余。若假以时日必更有一番造诣。”

习海平眼光一转，勉强笑笑道：“适才实是大师容让晚辈了。”

高大山忽道：“好，那便让我来领教贵派高招！”顺势强攻上前。空虚见势，飞身上前搁挡，运劲使出“大擒拿手”直向高大山反击。高大山见状吃了一惊，急忙连续使出数个变招，皆拿向空虚要害。空虚匆忙几下挡架，只觉手臂发麻，颇感吃力。心道：未曾知这汉子竟有如此修为！谁知只片刻犹豫，高大山便忽使出杀劲极强的“断魂手”，空虚自知不妙，大骇闪身，但却仍不幸中了几掌，一口鲜血立刻就喷了出来。空虚不敌高大山。

高大山眼中露出不屑神色，笑道：“哈哈！高某今日可算领教了少林达摩堂首座的风采！”

“你——”空虚刚一动怒，又牵动了真气，一口鲜血又吐将出来。

“哼，高施主又何必猖狂！罗汉堂苦禅和尚空悲在此！”只见一个枯瘦苍老的僧人从内室缓步走了出来，面色庄重冷然，甚至略有几分呆气。但是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原来众人皆被空悲说话时所透露出的雄浑内力所震慑。尽管如此，这时因为久战不下，少室山上众武林人士不免感到烦乱，陆续骚动起来，纷纷想仗人多势众便攻上山去。杨子岚见状知道必须速战速决才行，否则在士气上便会被少林寺给压下去，毕竟少林寺这“武林泰斗”一称可不是徒有虚名的。于是他迈步上前，果断道：“既然连闭关数载的‘苦禅’大师都给惊动了，那么我们就真该敬贵派一个热闹，作为回礼吧！现在，我们三人不才，便联手一起请教少林寺空灵、空悲两位神僧的高招吧。”言罢不再多说，径自抢身飞上，使出一招“纷云断骨”，击向空灵。空悲见状知道师弟吃不消，急忙抄右手使出一个“隔空绵掌”过去助阵。掌风刚猛，直袭向数丈外的杨子岚。杨子岚果然不是一般人，见势知道其中奥妙，一个”移形换位”绝妙功夫，竟然轻巧避过。空悲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淡淡道：“好！没想到，当世竟有如此年纪轻轻就已身怀这般绝妙轻功的人。真令老僧大开眼界啊。”说完，也不磨蹭，立马使出一招“追鹏撞月”，内力到处，劲风呼吼，在气势上便已足以使人丧胆。

一旁的习海平道：“大师好掌法！真可与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一较高低了！”嘴里虽然说着，可是手上却一点也不怠慢，当下已经飞身上前给杨子岚助战。刹时，你来我往，愈打愈烈。高大山是什么人，他自然也奈不住急躁的性子加攻了上去。这下便成了百年来少林寺自空灵神僧独斗数魔教护法外，又一段苦禅大师空悲单挑昆仑、华山、崆峒三大掌门的佳话。空悲纵然闭关参禅多年，但若仍以一人年老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却也终是不敌昆仑、华山、崆峒三大当世绝顶高手的合力进攻。所以当下空灵忙运气轻身，右手反转三下，打出一招“我佛慈悲”并蓄以了十成劲力，直袭向高大山。毕竟高大山不如杨子岚般会移形换位的本事。一下疏忽，竟也大失方寸。慌忙运劲阻挡，但试想当世又有几人比得上空灵的内力深厚？这一十成力道的般若掌直打得高大山筋骨欲裂，连飞出数丈外，后背重重撞在一棵古木上。只“呜——”的一下，一连却吐了数口血。

高大山的退出果令空悲缓了很大的劲，应付起来容易多了。却不知空灵此时也内伤淤积不轻，先前受了习海平的那一掌，适才又发功震退高大山，不免牵动了丹田，只感气血不畅，真气滞乱。空灵心里明白这下受到的内伤实在是不浅。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男子狂妄的笑声在少室山间回荡。众人皆又是一惊，这时听来不禁毛骨悚然。原来这一笑可不一般，那是运足了内力从数里外朗声发出来的，要做到这等程度，非要有登峰造极的内力修为不可。也就是说，单此人的内力修为就绝不在空灵、空悲之下。

直过了一盏茶时分，才听见“砰——砰——砰”的脚步声。显然此人仍以内力贯于脚底，因而脚踏在上山的石阶上方有如此骇人的声响。众人心下也明白他这是故意在显露内力修为。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黑影闪到众人面前。只见此人虽相貌平平，但却衣着光鲜，身材高大。他的面色暗黑，眉宇间透着一种若隐若现的杀气。

空灵惊道：“难道是当年独霸一方的‘武痴’左平的儿子左易么？”

习海平讶然：“没想到左平之子竟有如此之高的修为！”

只听左易淡淡道：“怎么，威风凛凛的‘灵水侠侣’哪去了？今日不是‘诛贼’大会么？”

空灵道：“老衲空灵，不知施主寻‘灵水夫妇’所谓何事？实言相告，并非老衲推诿，只是今日确不便让人相见。”

左易道：“哼，大师客气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都清楚。所以还是请方靖廷出来说话为好！”

一旁的空悲冷然道：“施主好大的口气！”

左易道：“哦？这位大师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空悲道：“人生本是浮萍，相逢相识亦不过烟云，你我二人未曾有会面之缘很平常……老僧苦禅空悲。”

左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道：“没想到连一直闭关的空悲大师也出关了。本人于大师素来久仰得紧，正好趁此机会请求赐教！”言罢，双掌同抄，两股内力直撞向空悲。

空悲见对方来势异常狠辣，当下不敢怠慢，使出胸中气力抵挡过去。只见四股内力霎时冲击到一起，僵持下互不相让。一旁众人此时也都屏息、凝注，紧张地看着这场罕见的内力的较量。在一阵无声的僵持后，左易陡然一声长啸。几乎同时空悲的瘦脸开始色变，一口鲜血还未喷出，人已往后飞去。见到师兄受重挫，空灵大惊。当下脚一用劲，上前托住空悲，手上跟着一招“苦海回头”消去劲力。再轻轻将空悲放下。这一起一落，使得均是上乘功夫，很是连贯漂亮，来人看在眼里皆不免暗暗惊叹。

空悲道：“……左施主果然厉害。老僧不是你的对手。”言罢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众人见状，不禁骇然：没想到竟区区几招就教苦禅大师身负重伤，如此看来，此人武学修为远远在我辈之上。习海平、杨子岚、高大山等也皆推己及人，知道自己也决计不是左易的对手。

正当众人哗然一片时，两个素衣身影忽地不知从哪里飘然落到院前的平地上。这几下动作轻描淡写，均显露出两人修为之高。待众人仔细一看，却是一男一女，女的怀内还抱了一个幼婴。这名男子身形修长，面目俊朗，眉宇间自存一番英气。身侧这名少妇面容更是极美，柳眉凤目，皮脂透明，显有倾国倾城之色。二人并身而立，当真郎才女貌，让人心中觉得此二人就是珠联璧合，天赐地设的一对儿。

愣了片刻，左易终于打破沉默道：“‘灵水侠侣’我们又见面了！”原来这对夫妇正是身怀《慎独九重》绝艺的“灵水侠侣”。男的姓方，名靖廷。女的姓刘，芳名取的是淑灵二字。

但听方靖廷音质明朗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功夫却早已在你父亲之上了。”

左易道：“那也只能说明我的时运不错，遇上了名师指点，才在武学上突飞猛进罢了。呵呵……”

方靖廷道：“只是我不明白……‘鬼谷先生’怎么会收你为徒呢？”场上众人一闻言“鬼谷先生”四字，无不哗然变色。不难想来这“鬼谷先生”定是个极其可怕的人物。

只听左易笑道：“只因我是体质至阴之人。若得到我的血，必可大大提升魔功的威力。”

方靖廷微一蹙眉，冷冷道：“……魔功？”

众人听到“魔功”二字又再哗然，想来也必是种十分狠辣的功夫。

左易道：“不错。但不知你感兴趣么？若是不妨，我可以考虑……待会儿用它来对付你。”

又是一阵骇然，江湖上的人对这左易所谓的“魔功”真的恐惧到了极点。

忽听得一个动听的声音道：“左家后生，你又何必如此轻狂？难道竟不惧我夫妇二人的威名么？”说话这人正是方靖廷之妻刘淑灵。

左易道：“凭夫人的功夫在武林中确实是罕有敌手。”

方夫人抿嘴笑道：“呵呵。这话才听得入耳！”

左易微微一笑道：“不过……今日我却要会会二位了，好领教所谓‘慎独’功夫的厉害。”

方夫人道：“好，那便依你。”言罢，身影一闪，速度极快，只区区一会儿功夫，十几招便已攻向左易。

左易也不知哪里来的神气，身形骤异，速度也疾如闪电。一攻一拆，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场下皆自嘀咕，若是换了自己上去，恐怕连一招都还没出，便给对方毙于掌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