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对了。”泰勒说。
“你可以不承认的。”李杨说。
“不,我已经失败了,我内心承受不了了。”泰勒说。
而罗辑欲言又止,说什么呢?有什么可说的?他们都是面壁者。
“这真的是我的战略。”泰勒接着说,他显然有强烈的倾诉需求,并不在乎对方是否相信,“当然还处于很初步的阶段,仅从技术上说难度也很大,关于量子态的人如何与现实发生作用,以及他们如何通过自我观察实现在现实时空中的定点坍缩,都是未知。这些需要实验研究,但用人做的任何这类实验都属于谋杀,所以不可能进行。”
罗辑说:“在球状闪电研究的初期,曾有一些人变成量子态,你是否能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他心想:没意义也说吧,就当是在做语言体操。
“罗辑真是个不错的听众啊。”李杨听着他俩的对话,以及注意到罗辑的表情心想。
“我当然试过,没有成功,那些人已经多年没有任何消息了。当然有许多关于他们的传说,但每一个最后都被证明不真实,他们似乎永远消失了,这可能同物理学家所说的概率云发散有关。”
“那是什么?”
……
说完的泰勒,看着李杨和罗辑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已经失败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面壁生活是一个怪圈,我被套牢了,也只有你们两个才有逃离怪圈的可能。”
泰勒看着快要落下的太阳,看着罗辑这里美丽的风景,说:“这里很美,就像圣经里记载的伊甸园一样,我可以一个人走走吗?”
“你在这里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好好放松一下吧,一会儿我叫你吃饭。”
泰勒向湖边走去后,罗辑和李杨两人坐下来,陷入沉重的思绪。
这五年来的面壁生活让李杨很痛苦,他知道黑森法则,但没有说出来的理由,他在等罗辑说出黑森,可现在这依旧进行的破壁行动,依旧没有进展的各项计划,让李杨很是煎熬。
而罗辑这五年来,他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特别是孩子的出生,使他忘却了外部世界的一切,对爱人和孩子的爱融汇在一起,使他的灵魂深深陶醉其中。在这与世隔绝的温柔之乡,他越来越深地陷入一种幻觉里:外部世界也许真的是一种类似于量子态的东西,他不观察就不存在。
泰勒的最后几句话在他们耳边回荡,面壁者真有从怪圈中脱身的可能吗?如何打破这铁一般的逻辑枷锁……罗辑和李杨同时突然猛醒过来,抬头望去,湖边暮色苍茫,泰勒已不见踪影。
罗辑看了李杨一眼,然后猛跳起身,向湖边跑去,罗辑他本想大声喊,但又怕惊动了庄颜和孩子,只能拼命快跑,看到罗辑跑向泰勒不见得地方,他也跟着跑去,宁静的暮色中,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踏在草坪上的噗噗声,但在这个节奏中,突然插进了轻轻的“嗒”的一声。
那是来自湖边的一声枪响。
没错,泰勒走了,他走得很安静,在一片湖边丛林得深处走的。
尸体由安保人员通知pdc高层后运走了,李杨也走了,他要准备面对下一轮得pdc面壁听证会,跟罗辑说好下次见面得约定后,乘机离开了。
……
罗辑深夜才回到家,此时他的孩子已经睡了,庄颜轻声的问:“李先生和泰勒走了吗?”
“是,他们走了。”罗辑疲惫地说。
“他们好像比你难。”
“是啊,李杨还好,至于泰勒那是因为有容易的路他不走……颜,你最近不看电视吗?”
“不看,我……”庄颜欲言又止,罗辑知道她的思想:外面的世界一天天严峻起来,外部的生活与这里的差距越来越大,这种差异令她不安,“我们这样生活,真的是面壁计划的一部分吗?”她看着罗辑问,还是那个天真的样子。
“当然,这有什么疑问吗?”
“可如果全人类都不幸福,我们能幸福吗?”
“亲爱的,你的责任就在于,在全人类都不幸福的时候,使自己幸福,还有孩子。你们幸福快乐多一分,面壁计划成功的希望就增加一点。”
庄颜无言地看着罗辑,现在,她五年前在蒙娜丽莎前设想的表情语言在她和罗辑之间似乎部分实现了,罗辑越来越多地从她的眼睛中读出心里的话来,现在他读到的是:
我怎么才能相信这个呢?
罗辑深思许久说:“颜,什么都有结束的那一天,太阳和宇宙都有死的那一天,为什么独有人类认为自己应该永生不灭呢?我告诉你,这世界目前正处于偏执中,愚不可及地进行着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
对于三体危机,完全可以换一个思考方式。抛弃一切烦恼,不仅是与危机有关的,还有危机之前的所有烦恼,用剩下的时光尽情享受生活。
四百多年,哦,如果放弃末日之战的话就有近五百年,这时间不短了,用这么长的时间人类从文艺复兴发展到了信息时代,也可以用同样长的时间创造从未有过的无忧无虑的惬意生活,五个不用为长远未来担忧的田园世纪,唯一的责任就是享受生活,多么美妙……”
说到这儿罗辑自觉失言。
罗辑声称她和孩子的幸福是计划的一部分,是庄颜生活的一层保护罩,使她把自己的幸福看做一种责任,这是使她面对严酷的外部世界保持心理平衡的唯一方法,可现在他居然说了真话。
庄颜那永远清纯的目光是他无法抗拒的,每次她问这问题时他都不敢与她对视,现在,还加上了泰勒的因素,他才不由自主地说了这些。
“那……你这么说的时候,是面壁者吗?”庄颜问。
“是,当然是。”罗辑想做出一些补救。
但庄颜的眼睛在说:你好像真是那么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