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起来开始,谢栗就感觉胃在抽搐。
害怕自己吐出来, 他连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
他俩站在 ane 门口候场, 听着里面的人一问一答, 讨论的气氛十分热烈。
沈之川不是那种惯孩子的老师,这会正翘着腿坐在里面听别人发言, 压根没有要出来看看自己俩学生的想法。
程光安慰谢栗“栗啊等会上去你放心说, 忘词了师兄在旁边给你兜着呢。”
谢栗一听“忘词”两个字,顿时感觉胃里抽搐得更厉害了, 苦着脸“师兄,求你别提那两个字。”
他拽着西装裤子, 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蹲下去。
程光只见他小师弟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 嘟嘟囔囔地念叨他们演讲的内容。
前头那人做的是 xxxxxx,是这两年的热门方向。人家研究做得扎实,结果也漂亮。上去讲话还风趣幽默,时不时引得里面哄堂大笑。
有这么个参照物摆在前头, 压力可想而知。
里面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谢栗知道, 这是里面的人完事了。
他站起来, 深深地吸一口气, 摸摸口袋里的 u 盘。
程光拍拍小师弟的肩膀“咱们已经走九十九步了。甭管最后这步走得好不好,咱们反正已经在终点附近了。” 他拍拍小师弟的肩膀,“加油”
会场侧门开了,上一个演讲者从里面出来,路过他俩,友好地朝他们点点头。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走过来, 请他们进去。
谢栗深深吸气,跟在程光后面走了进去。
其实这间会场面积不算大,但是人多,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小面积内高密度的目光注视下,让谢栗甫一踏进去,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放大镜下的一只蚂蚁。
程光率先开口做自我介绍。他说完,把话筒移到谢栗面前。
谢栗的紧张已经蓄到顶点。他盯着麦克风上的防喷海绵套,下意识地开口“我叫谢栗,我来自南大。”
他听见自己奇怪的口音经由麦克风传输,被会场四角的音箱扩音放大,连声带上最细微的颤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令人莫名其妙地联想起那种褐矮星,一种又轻又热度不够的次恒星。
这个念头倏地令他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前一天晚上谈恪和他视频时鼓励他的话 这一切不过是无数原子在宇宙无人关注的一角进行的降熵活动。
一切行为的意义,无非是试图通过探索名为“科学”与“真理”的活动,来降低这个世界不断增加的无序。
他的论文已经交付刊印,而演讲成或败,都不能逆转这个结果。
哪怕他的口音也不能。
别怕,宝贝。
谢栗低头避开那些投诸于他身上的目光,推推麦克风,撇开那些事先设计好的开场白,擅自天马行空起来“我和我的同事在过去四个月里进行了一项非常有趣的研究。这项研究继承了那个人类科学史上最无聊也最费解的研究 我们从哪里来。”
全场哄堂大笑。
谢栗看看程光,又说“而我和我的同事所做的工作,是在这个无聊问题的基础上,使它进一步变得更加无聊。因为我们的研究屡屡碰壁,模拟结果与预期有很大分歧。于是我们转而开始研究为什么自己会屡屡碰壁。”
他朝听众耸耸肩“所以,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个关于“壁”的研究。”
听众们再次笑起来。
结束后,程光有些意外地看着谢栗,谢栗正红着脸在门口和主持人说话。
谢栗就好像那种武侠里突然捡到了秘笈的主角,突然就突破了原先的境界,打通了任督二脉那样。
或是更准确地说,是谢栗好像终于变得底气十足起来。他像是获得了某种倚赖,使他刀枪不入的安全感,小朋友受过委屈后能回家扑进去大哭一场的那个怀抱。
谢栗和主持人说完话,朝程光招招手,然后转身快步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程光不知道他想去哪,只能在后面跟着。
没想到谢栗忽然站住转身。程光被吓一跳,差点和他撞上。
“师兄。” 谢栗把手背在身后,故作冷静,“我告诉你一件事。”
程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寻常“怎么了”
谢栗从背后伸出手,他的手心里攥着一张名片。
橙黑相间的纹章从名片的一角漏了出来。
程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去拿那张名片“这是谁给你的”
谢栗微微哆嗦的手出卖了他,他一把将名片塞进程光的手里“就是刚才出来的时候,主持人递给我的。他说,桑德斯教授请他把这个转交给我。”
程光已经看见上面印刷的铅字了。
“他说,桑德斯教授会在会议结束后和我联系。”
谢栗跳起来一把搂住程光的脖子,在他耳朵边大喊“师兄桑德斯说他会主动联系我”
程光捂着耳朵逃出去好远“小王八蛋啊你是不是以后想带个聋子师兄出去领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