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在谈恪热切的目光下, 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结结巴巴地开口“以后,以后我也会看着你,照顾你的。” 他顿了顿,有些信心不足,转开目光, 低下头, “可我现在还不一定能去呢。”
谈恪弯起一边嘴角,伸出小拇指“我们来约定,如果你能去,等你毕业的时候, 我去给你拨穗。”
谢栗忍不住睁大眼睛“真的吗”
谈恪大笑起来,信心满满“真的。”
车平稳地驶在路上,马路内侧是成片的高层住宅区。
灯火万家, 星河一道。
或昏黄或白亮的灯光从指甲盖般大小的窗户里鼓出来。
谢栗忍不住眯起眼去瞧那星星点点透着热气儿的光。
他上大学的时候在自考机构兼职过一阵子数学老师。晚上九点下课, 他坐公交车回学校,从一大片住宅小区里横穿而过。
夜晚中亮着灯火的楼房静默矗立着, 每一扇窗都散发着晚餐的香气, 电视的喧闹,每一点灯火都是一个家的侧影。他常盯着那些灯光陷入不由自主的幻想中,想那些窗子后的场景, 想那些家长里短,欢笑吵闹。
这种时候,孤独也会并行而至, 那是一种空虚的感觉,仿佛他的整个人是从某处抽出的一个片段,没有前文,无头无尾。
“栗栗。”
谈恪的声音打断了谢栗的发呆。
谢栗回过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谈恪开着车问他“我们晚上吃什么” 他用一副打着商量的语气,“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做”
谢栗歪着头看谈恪的侧脸,夜晚里路灯和车灯的光线不断亲吻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一触即离,显得格外冷淡,又充斥着莫名的亲近感。
谈恪等不来回应,分出神来看谢栗一眼“问你呢。”
谢栗这才迟迟开口,十分郑重“我们回家吧。”
回家。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会议和普林斯顿那边都还没回信。
夏天已经热得连空调也没有招架之力。
程光站在办公室空调吹风口下边,对着日历掰手指头“我还觉得咱们那文章已经投出去好久了,结果今天一看,才过了一个星期。这等信儿的日子也太难熬了吧。”
谢栗正带着耳机,耳机里放着voa 慢速英语,他小声地跟着里面的女声,一句一句地模仿。
他回头看程光一眼“你站在空调底下吹,回头又该感冒了。”
程光嬉皮笑脸地抖抖衣领子“感冒躺两天就完了,这么热扛不住啊。”
沈之川冒着寒气儿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你上次感冒请了半个月的假我还没和你算。”
程光打个寒颤,顿时不冷了,缩着头从空调下面蹿出来,毕恭毕敬地拉开椅子,就差跪下呼一声万岁“老师,您怎么来了”
沈之川往常最见不惯程光这副样子,但他今天心情好,懒得说,在程光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开口“普林斯顿那边有回信了。”
谢栗一把扯掉耳机“他们怎么说”
缓慢而抑扬顿挫的女声从耳机扬声器里传出来。
沈之川看了那耳机一眼,再次慢慢开口“他们认为你的模型非常好,想和你在视频通话里聊一聊。”
程光满脸喜色还没来得及发表,立刻意识到那个天大的问题,忍不住转头去看谢栗。
谢栗的表情有些僵硬,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我能准备几天吗”
沈之川看着他,意外地语气温和“你能行吗”
“应该,可以的。” 谢栗捻动着垂落在他身前的耳机线,声音很小,听起来就不太行。
沈之川暗暗叹口气“你明天开始还要带本科生观测,你要准备多久一个星期够吗”
谢栗自己给自己鼓劲一般,使劲点头“够。”
沈之川临走前又想起另一件事“程光有护照,你还没有吧没有赶紧去办一个。”
第二天上午,谢栗去给本科生带第一堂观测实践,领着一群二十几个叽叽喳喳的本科学生浩浩荡荡地从教室里出来。
这帮学生对他好奇得要死,眼神中都带着打探,探照灯一样。
谢栗心里明白多半是因为谈恪。
他肃着脸,一人发一把手掌大的三角尺“今天的实践内容,是用这把尺子测量计算明德楼的高度,可以几人组队,实践报告按组交,要写清楚详尽的原理、步骤和测量计算过程。报告分数会计入你们总成绩的一部分。”
本科生就地散开,拽着尺子成群。
谢栗远远看见有几个学生凑在一起,看样子像是在玩手机。可等他一走过去,学生们又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反而让他不好说什么了。
实践课一个半小时,上下来比他在操作台前站一天都累。
下课前他一一把尺子收回去,再次反复强调实践报告的重要性。
那几个学生照旧嘻嘻哈哈,不知道听见去没有。
从器材室出来,谢栗再次接到了谈忻的电话。
谈忻在电话那边语气为难“谢栗,我爸爸想见见你,你今天有时间吗”
谢栗顿时也很为难“谈恪知道吗”
谈忻压低声音,好像是不大方便“我哥哥不知道,我没告诉他,我怕他知道了又会和爸爸吵架。如果你实在不方便就算了。”
谈启生对谢栗有种超乎寻常的感兴趣。这种感兴趣说正常也正常,说怪也怪。
谈启生从没关心过谢栗和谈恪的事情,可又总想把谢栗拉进谈家的家事里面。
那天谈恪那么一说,谢栗猛然回过味来,就更加不想再见谈启生。
他私心里怀疑谈启生所做的一切根本是另有目的的 并不是表面上为了让他去劝说谈恪帮母亲迁坟那么简单。
他是从坎儿城出来的这个不难查,厚学奖的那一场风波在学校论坛上闹了沸沸扬扬,甚至他的录音也是对外公开的,略一有心就能获得,那一个“星星的孩子”或许根本只是一个试探
试探他和谈恪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