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好好想想,告诉我答案。”毕雪剑努力伸出一只手,想抚摸王本草的脸庞,但刚刚抬起一点,便无力地滑了下去。“龙镇东下的这药效果真不错,你没事吧?”
王本草道:“我当然没事,我只喝了一口汤。师姐可是喝了三碗。”
毕雪剑脸一红,嗔道:“臭小子!你在旁边什么都听到了吧?为什么不早点儿出手救我?害得我……”
王本草支吾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龙镇东到底想干什么!”
“那你就那么由着他欺负我?”毕雪剑提高了声音。
王本草只觉耳根发热,硬着头皮道:“他哪能欺负得了师姐?师姐就算中了他的合欢散,仍然威势十足,只动动嘴唇,便吓得他六神无主。师姐在他心中,就是神女。”
毕雪剑冷笑一声,却面带笑意。虽然她明知这些话不过是王本草的奉承话,但她听在耳中,仍然十分受用。“你别转移话题!想好了没,你想不想娶我?”
王本草心道:分明是师姐你自己转移的话题呀?怎么却赖到我头上了?
“这个问题很大,我得多想一会儿。”王本草如实回答。
“给你时间,慢慢想,但在你回答我之前,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毕雪剑倒是很自觉,真的不再说话。
王本草也很认真,认真地考虑娶师姐这件事。师姐很美,武功也高,对自己也一直很好,看起来与王本草十分般配。如果没有遇见宋月,没有再见宋月,没有拜会宋世雄,王本草真的不会再挑剔毕雪剑什么。他们是绝对的青梅竹马,至今他还记得十岁那年,母亲去世后的第四天,在自家院中发生的一幕幕。王本草无疑心怀感动,只是不确定毕雪剑是否对监视一事真的一无所知。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从她今日询问嫁娶之事,王本草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又想起了温如初。自己被骗得好惨,居然会有人故意迎合自己,设下圈套,如果不是自己胸怀异志,只怕早就上当吃亏了。与宋月相比,温如初担得起“贱人”二字。王本草说话向来注重文雅,但真遇到恶心的人和事,不用些不堪入目的字词还真无法准确地描述。好在贱人自有恶人收,就让他们自作自受去吧。父亲在《利论》中就说过:“邪恶淫贱之人,不理不怪,其怪自败,而不见害。”对于温如初这种见钱眼开、心机深重却又爱装清纯无辜的女人,既不必气恼,更不要可怜,只不理不睬,便可不受其害。
与温如初相比,像毕雪剑和宋月这样的真性情的女子反而更显可敬。只是毕雪剑身上杀气太重,一言不合便可能拔剑相向,又不懂文雅之事,看起来更适合当兄弟。只有宋月这样的知书达理且多才多艺的女子,才是贤妻良配。
想到这里,王本草忽然心中一痛。他想到了母亲,母亲姓金,大约名为秀珠,这是他当年趴在床底下听见龙啸海等人逼死母亲时对母亲的称呼。他找二爷爷王正义确认过,王正义不告诉他,一点儿多余的信息都不肯透露。但王本草仍然能够感觉到母亲的修养见识,绝不是幽冥教中的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女人甚至男人所能比的。如果非要从自己认识的女子当中找到一位与母亲相似的,那就只有宋月了。
宋家庄之行,王本草收获了满满的信心和雄心。他居然真的就见到了宋月的父亲、宋家庄的庄主宋世雄,而且没有丢脸,反而立了点儿威信。虽然宋庄主什么都没有答应,但王本草却十分高兴。这种感觉,就像他订下了打通带脉的目标之后,又找到了修炼的法门,虽然修炼的过程会很辛苦,但他知道,只要坚持下来不放弃,他就一定会成功!对于宋月,他已经下定决心全力以付,并且对结果十分乐观,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宋月对他的心意,他所欠缺的,只是名利而已。不错,名和利。他需要更加出名,或者说,更加有份量的武林地位;同时,他需要钱,足够多的钱,可以给予他自由,不必再仰仗这无聊的刺杀任务。只有如此,他才配得上宋月,才能赢得宋家庄的尊重,才拥有与宋家庄谈婚论嫁的资格。只是,宋月婚约在前,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如今的他,只是小有名气;至于钱,简直少得可怜!
毕雪剑在王本草的怀中动了一下,这让王本草从冥想中回到现实,再次思考与师姐的婚事问题。他当然不想娶毕雪剑,可如果宋月之事真的不可为,毕雪剑无疑便是次优的选择。这一点,就他目前的所知来看,也是十分清楚的。如果事情果真发展到这种程度,那么要不要娶师姐呢?这取决于太平山庄的发展情况以及自己在太平山庄中的地位。。
如果太平山庄能够站稳脚跟,自己成为太平山庄的骨干,受众人尊敬,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地惩恶扬善取利,那与师姐成亲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毕竟师姐是爱惜他的,就算脾气大点儿,有爱在,也无伤大雅。
如果太平山庄不能最终立起来,大家最终仍然只是幽冥教众,那与师姐的婚事将会变成一场噩梦。不必说那些长老们对他满是偏见的嘴脸,也不必说教主护法们时刻想置他于死地的阴险,单是让自己每年去执行刺杀任务,就是一种折磨。要知道,真正的武林高手是不屑于暗杀的,他们崇尚的是公平决斗。更不用说那些被杀之人与杀手之间毫无仇怨,就算该死,也不该由他来执行。河洛双雄自然恶贯满盈,杀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柳长荣或许参加了对清风观的行动,杀了他也算是为玉成子报了仇了;楚人杰贩卖私盐,官府抓到一样要砍头。过往这些或许还能勉强说服自己。但因此而死的其他人未必死有余辜,更不必说师姐和张游龙所执行的那些刺杀任务,正邪善恶实在难辨。与杀人取利相比,王本草更喜欢救人立威树德。如此看来,眼前太平山庄前途未卜,师姐的婚事真的无法确定。
两个人的婚事居然不能由两个人的心意决定,反而取决于外界的情况,这让王本草觉得十分可笑。但略一深思,便明白答案恰恰是自己太弱,以至于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想清楚了一切,王本草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淡淡道:“这取决于太平山庄能否站稳脚跟。”
毕雪剑勉力从王本草怀中挣扎了起来,坐在了他的对面,皱眉道:“你想了这么久,就得出了这么个答案?你什么意思?你自己愿意不愿意?”
王本草本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完全告诉毕雪剑,因为他还不敢完全信任她,更怕她一不小心给说漏了出去,那可能意味着灭顶之灾。但此时此刻,不把话说清楚,毕雪剑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与师姐之间的隔阂,也会越来越深。一咬牙,王本草决然道:“我不喜欢冥使的差事,这个你是知道的。如果将来我能在太平山庄干一番事业,自然可以与师姐相互扶持,共享太平;但如果太平山庄立不起来,在幽冥教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憋屈生活,我肯定坚持不下去,纵然有师姐相陪,不过也就是多一个人受苦罢了,终究不能长久。”
毕雪剑点头道:“我懂了,幽冥教欠你的,我一定帮你要到。”
王本草摇头笑道:“不必麻烦师姐了,我应得的东西,我会亲自讨回来的。如果讨不回来,那就……那就不要了。”
王本草这话听起来有些窝囊,但毕雪剑却听出了一阵寒意。不要了?那是什么意思?王本草可是聪明绝顶且又心高气傲的,他说不要,只怕不单是不要自己在幽冥教的地位与钱财,甚至连幽冥教都不想要了吧?这对幽冥教而言,只怕会是巨大的损失,简直无法估量。
毕雪剑起身坐到王本草身边,揽着他的腰,靠着他的肩,柔声道:“我知道了,不说了,你来助我驱除药力吧?”王本草“嗯”了一声,伸手抵住了毕雪剑的小腹。
二人坐着闭目调息了一个时辰,直到合欢散的药力被完全化解,毕雪剑方睁开眼睛道:“今天的太阳真暖!咱们回去吧?”
王本草沉吟道:“回去之后,今天的事,怎么说?”
毕雪剑仿佛早就想好了,道:“看龙镇东怎么说吧!他要是胡说八道,那咱们就实话实说,我倒想看看教主师父如何处置!要是他不吱声,那咱们也就不跟他计较,这还得亏了我今天心情好,否则……哼!”
王本草从毕雪剑的一个“哼”字中,听出了一股杀意,心头一寒,居然想起了宋月的善良与大方,轻叹一声,起身当先而行,直奔白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