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嵩山回来之后,王本草开始逐步调整自己每日的作息。
以前每天只吃两顿饭,如今有了养生堂,每天改吃三顿,且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只管到了时刻吃现成的就行。虽然不如自己做的饭合胃口,但却省下了许多工夫。
逍遥馆倒是从来不去的,王本草的乐趣,只在习武和读书,并不爱凑热闹。
每日的修行内容也有所改变。先天功法小成之后,王本草便放弃了蛙行术的修炼,一来不希望本教中人继续将自己视作异类,二来也是觉得再练下去并不会有更多的收获,因为他创造这套修炼法门的目的已经达到。
每天观日出日落的习惯倒是没变,只是看日出不再去泰山之巅,而是改在了太平山庄中央的钟楼之上;但观日落的地点却并没有改变,仍然要去十余里外余家村以西的太平崖,那里不仅是他看了八年日落的地方,更是与岳小姐相遇的地方。
每次去太平崖的路上,他都会以有些怪异的姿势奔跑着,只有修炼先天功的人才能看明白,那是《先天功谱》中所传的行修之法。
居住在太平镇后,王本草原本打算每天继续坚持打猎,在太平镇上甚至奉符县城售卖,攒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但作为教主亲传弟子中的佼佼者,又是幽冥教的准炼狱使,王本草多了一份言传身教的职责,每日辰时和申时,都要陪其他内门弟子特别是教主亲传弟子在教主、左右护法及各长老的指点下习武,切磋拳脚刀剑,甚至指点同门的武功。
如此一来,王本草便没有时间打猎和售卖了。好在他攒钱的最初目的,本是去太平镇买饭吃,如今吃饭的问题已然解决了,所以打猎赚钱的动力也就没了。
虽然若论单打独斗,其他弟子甚至教中长老并不是对手,但王本草是个实实在在的武痴,他意识到自己多年来孤身苦练,虽然武功极高,但有些基本功却并不扎实,许多招式与其他人都有细微的差别。
他既不妄自菲薄,也不盲目自信,而是反复琢磨其中的差异,探寻适合自己的最佳姿势,顺便掩藏锋芒,这也是那位前辈高人对他的指点。
幽冥教本想安排幽冥三使与各长老等一同指点弟子习武,但没过几天,王本草却变成了一名比一般弟子看起来更加无知的习武者,甚至与十一二岁的弟子一起习练通天刀法的基本招式;只有在对战的时候,他才会略显神威。
王本草把余家村老宅中的大部分物什都搬到了太平山庄,只留了些家具。那盆茉莉花一直被精心呵护着,与王本草一道享受着静好的岁月。
王本草每日如饥似渴地抓住机会学习前辈们传下来的通天武学,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迅速成长已经成为他人眼中的障碍。
这一日巳初时分,王本草刚从论剑堂习武归来,一杯热茶尚未喝完,便有人登门。
虽然王本草如今地位不比从前,但他一向独来独往,自己的院子倒也少有人来。原以为是教主有事,但进门的却是秦嫂。
这秦嫂是幽冥教内门弟子秦枫的女人,秦枫在一次协助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牺牲,留下孤儿寡母。秦嫂为了生计,便开始在太平镇做起了媒人,收些谢媒礼过活,主要还是帮着余家村的姑娘往外嫁,并为幽冥教内门弟子物色媳妇。
王本草认得秦嫂,却不熟悉。一番寒暄,秦嫂满脸堆笑地问:“大兄弟,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想过娶个媳妇过点儿滋润日子?”
秦嫂年近四旬,足以当王本草的娘了,却对他以兄弟相称。王本草听着有些别扭,忙回道:“秦婶,有劳您挂心,我刚刚出山,正想在外面闯一番事业,还没想这些。”
秦嫂连忙摆手道:“别叫我秦婶,都叫老了。叫我秦嫂就好啦!这些年他们都这么叫。”
王本草于这些人情世故并不挂心,闻言连忙说了声“抱歉”。
秦嫂又道:“老话说得好:成家立业。男人嘛,只有成了家,才能真心想立业。你看你现在,天天回到小院一个人闷坐着,天长日久,岂不要憋坏了嘛!这一个人过日子的苦,秦嫂可是太清楚不过了。”
一席说,说得王本草心中一痛,抬眼望着秦嫂,却见她笑容不改,不知是早已对寡居的生活麻木了,还是假装无所谓。
秦嫂又道:“你看你,年纪轻轻,又这么能干,教主啊、护法啊都很看重你,你还缺什么呢?就缺个媳妇了是不是?找个知冷知热的,放在屋里,每天回来啊,也能说个话、递个水什么的,多暖心啊?那养生堂的饭就那些花样,天天吃不嫌腻吗?”
王本草听了,只得苦笑。他不得不佩服,秦嫂这个媒婆,说话确实能说到人的心坎上,钻到人的心眼里。
自出山以来,他的心中便有了些不同以往的想法和冲动,他一直在确认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如今秦嫂一番话,恰恰点醒了他:自己需要一个家,准确地说,是一个媳妇,一个足以让他安心和暖心的女人。
秦嫂见王本草不言语,又见他沉思的神情,心中便有了底,继续道:“前几日,萧护法找到我,说教主特别赏识你,怕你一个人过得清苦,要我帮你寻个媳妇。说句自夸的话:咱们村近十年嫁出去的姑娘、娶进门的媳妇,几乎个个都是秦嫂我做的媒。所以啊,你的婚事,就包在秦嫂身上啦!”
王本草闻言,心中一阵感动,又猛然想起了岳小姐。
是啊,自己在洛阳城苦寻七日,究竟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与岳小姐再见一面吗?那见面之后呢?诉说相思之苦?只怕远远不够。
只是岳小姐显然家世不凡,能用得起厨子,必然家财万贯;再加上精通武艺,只怕更加不是平常人家了。
她自称姓岳,又说家在洛阳,只怕全是骗我的。那根白玉簪价值不菲,恐怕就是她的谢意了吧?自己身在幽冥教,又无亲朋可依靠,又如何敢奢望娶到她呢?
秦嫂正欲再劝,却见王本草深深一揖,道:“小子懵懂,不知婚姻为何物,一切就有劳秦嫂费心啦!”
秦嫂一愣,随即喜道:“你看看,大兄弟,你不但武艺好,还这么斯文,哪家的姑娘要是嫁给你啊,真是好福气啊!”
王本草笑而不语,秦嫂又道:“只可惜你爹娘去得早,身边没个依靠,这有些人家恐怕会比较介意啊。所以,能找到什么样的姑娘,我这个当媒人的也还真没底啊!”
王本草虽然对人情世故不甚明了,但秦嫂的这句话,他还是听得出言外之意,遂回道:“秦嫂只管去找,剩下的就看缘分吧。不论如何,我是不会怪罪秦嫂的。我此刻也不知道想找什么样的,秦嫂但能找到,便约在镇上的听风茶楼二楼,那儿都是小间,清静。”说完,再拜。
秦嫂知道王本草多年来在山间与禽兽为伍,原本担心他不通情理,一言不合,便要恶言相向,甚至拳脚相加。此时一见,倒似个秀才般文质彬彬,心中既惊且喜。有心想给他介绍个好的,想起萧护法交待的事情,心中一阵犹豫,复又满脸笑意道:“王兄弟但放宽心,等我好消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