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此次奉皇帝及张元辅之命,赴苏州地面巡查各衙门去岁账目,不是来你们这里喝茶的!本官身为南直隶御史,代天子巡狩,赴府州县官考察,拥有便宜行事之权力,遇到大事,上奏朝廷裁决,小事,本官自行决断即可!你们府台衙门账目这些亏空纰漏,是何道理!”(注释1
“嘭!”
苏州府府衙大堂。
虽是暮春三月,吴善言却不停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好像天气很热似得。
他怯怯望了眼公案桌上坐着的傅作舟,下意识哆嗦一下,生怕这位从京师赶来的愣头青再拍惊堂木,每次惊堂木爆响,都能把吴知府吓得心惊肉跳。
吴知府的下首位置,依次坐着本府的何同知,杨通判,还有推官、经历、照磨、检校、司狱之类的属官,苏州卫指挥使雷德明,苏州织造局的曹公公和浒墅钞关(注释2的蔡主事坐在苏州府官员对面,。
此刻,所有人都耷拉着脑袋,不去正视御史傅作舟。
在傅作舟前来苏州之前,苏州府上上下下便将此人底细摸了个清楚。
隆庆五年的三甲进士,论官运,可算是平步青云,授官便是御史,不是主事县令这样的下下选,而且,此人还被分到了南直隶,肥缺中的肥缺。
御史虽是正七品,然官小权重,慢说对苏州知府,便是到了湖广浙江,巡抚遇上了也要怕他们三分。
更要命的是,这位傅作舟,据说是元辅张太岳的小友,两人关系匪浅。
所以,他不到三十岁出头,就能巡视苏松两府,官威大得很,出言不逊,很有御史的风骨,当然,在这些老油条眼中,不过又是个愣头青!
何同知瞟了眼局促不安的上官,不停给吴善言使眼色,意思是让他给这位愣头青多送些银子孝敬。
吴善言只当没看见,悠悠然道:
“傅御史明鉴,我国储积,多倚东南,惟苏州府为最,苏州府百姓精耕细作,自与北地不同,所以亩产颇高,赋税也是北地的十倍……前年七月,连降暴雨,太湖、娄江洪水泛滥,嘉定、吴县、昆山三县田亩被淹没·······”
傅作舟冷冷道:“够了!本官不想听你讲这些国朝典故,也不要听什么水灾毁田!前日,本官与杨通判去府库查储粮,他推说今年上元节府库失火,账簿烧没了,吴知府,先不说大水的事,年初府库焚毁,怎不见你奏报户部?”
吴善言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实在,实在另有隐情·····还望傅御史明察····”
傅作舟还要再说,坐在他左手位置曹公公脸色铁青,轻咳了两声,像是要说话,这时,御史身边仆从上前耳语几句,傅作舟脸色大变,惊道:
“什么,徐参议正妻,也昏倒了?”
曹公公和墅钞关蔡主事互看一眼,姿态威严的蔡主事故作惊讶道:
“傅御史,昨日你刚查钞关税目账簿,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说什么徐参议和钞关衙门有勾结,些许凭证都没有,就让手下去人家府上抄家?恰好徐参议从浙江休假归来,你直接给人气昏了,这,不合规矩吧?”
“此事是本官唐突,我已发文浙江御史……”
曹公公目光炯炯盯着年轻御史,不阴不阳道:
“且不说人家贪了没贪,好歹是从四品的官儿,在杭州干得好好的,去年你们弹劾人家怠慢考成,夺了人家半年俸银,今年又追到门口抄家,你一个苏松御史,还要管浙江省的事儿,不易啊,回头,咱家给冯公公说,干脆北直各省的巡查,也让你做了好!”
曹公公说罢,拂袖而起,转身便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