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大笑一声,指着旁边站着的徐景,一脸不屑道:“你也在这里住吗?”
徐景像看死人一样打量眼前这个武夫。
驿卒见自己被挑衅,一把推开掌柜,抡起拳头冲到徐景面前:
“你个狗东西,充什么富家公子,你这号腌臜货,老子见·····”
徐景抄起桌上一个茶壶,直接掼了下去,倒满滚水的茶壶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驿卒脸上。
驿卒痛的大声惨叫,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敢还手。
来福连忙跑上来道:“少爷!少爷!伤着没有?”
剩余两个家丁也围上来。
徐景怒火中烧,指着那个还在抱头乱叫的驿卒:
“给我打!作死了打!”
来福飞起一脚,驿卒身体飞起,重重砸在桌上,酒菜洒落一地。
“海大人为官清廉,家中只有一老仆,年逾五十,平日要自己亲自种地割草,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怎可能会养有这样的恶奴!”
“这厮是泼皮蝲唬,偷个驿站文书,就敢来咱太仓州招摇撞骗,混吃混喝!”
驿卒自持武力,大声吼道,“老子是漳州府丹霞驿驿卒,海老爷他仆人年迈,走不得远路,给大学士的信,交漳州府转呈,你等袭击驿卒,死罪,你们都得死!”
他说罢,抡起腰刀,就要砍徐景。
徐景眼明手快,连忙闪开,顺手夺走驿卒腰牌,直接扔到火盆里:
“腰牌是假的!这蝲唬混吃混喝,还敢假冒驿卒,跑到咱们苏州府,给我照死了打!”
来福揪住驿卒,左右开弓,几拳下去,驿卒便不再嘴硬,躺在地上求饶。
来福从摸出个信封,递给徐景。
掌柜生怕惹上人命官司,苦苦央求。
徐景拿到了信,俯身对驿卒道:“既是掌柜祈求情,便饶你这次,滚!以后再敢来苏州地面为非作歹,老子见一次打一次!滚!”
驿卒脸上被烫伤,又挨了十几拳,兀自站立不倒,不过此时他终于觉察到危险,又气又怕,一瘸一拐逃了出去。
徐景回头望向众人:“这厮是个蝲唬,不是什么驿卒,他的牌子和文书都是假的,官府来了,你们便这么说,保不齐还有赏银拿!”
那掌柜见多识广,知道事情没这般简单,不过到了这一步,也没得选,只得一口咬定驿卒是蝲唬,来店里讹钱。
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去。
徐景叫来来福,对这位忠心耿耿的低语了几句,脸上杀气腾腾。
~~~~~
徐景回到房间,将书信放在案头。
康道咸犹豫不决道:
“拆不拆?”
“如何不拆?”徐景将信封火漆刮掉,抖出信纸,递给康道咸。
“先生读一遍给我听,看看海刚锋和吕调阳都说了什么。”
康道咸犹豫片刻,就着烛火读道:
“今年春,公当会试天下,谅公以公道自持,必不以私徇太岳;想太岳亦以公道自守,必不以私干公也。惟公亮之。豫所吕老先生。海瑞载顿首,余慎。”
吕调阳号豫所,目前担任文渊阁大学士,和徐景的岳父做同样的事情,监考。不同的是,资质尚浅的王锡爵,监考的是顺天乡试,而大学士吕调阳,监考的却是会试。
“张元辅的长子张敬修,三年前考中了举人,张公子参加今年会试。海瑞担心吕调阳徇私讨好张太岳,也担心元辅会“以私干公”,所以才写了这封信。”
康道咸冷冷道:“这海刚锋,真是个海南蛮子,好好待在海南,非要多管闲事,还管到人家首辅头上!真是不知进退不识大体,这份信若流传出去,张公子今年的会试不黄也得黄,张居正不得恨死这海刚锋!”
信若流传出去,无论是张首辅还是海瑞,都将被推向风口浪尖。
历史上,这封信是否起到作用不得而知,不过,张敬修在万历二年的会试中落选,却是不争的事实。
徐景抓起信纸,放在蜡烛火苗上点燃。
随着信纸被火光吞没,海瑞对张居正的弹劾攻击,也化作青烟,渐渐飘散。
等青烟飘散,来福推开了门。
坐在官帽椅上的徐景,对来福微微点头。
康道咸一眼看到来福身上衣服被水打湿,身上隐约还有几点血迹,看不太清楚。
康道咸忽然明白这个凶残的家丁刚才出去做什么了。
没想到自己刚当上清客,便遇见这样的祸事。
正胡思乱想,忽然手臂被人攥住,他吓了一个哆嗦,脸色惨白。
徐景死死攥住康道咸的手,一字一句道:
“康先生,今日之事,把它都烂在肚子里,可好?”
来福侧身望来,腰间戚家刀已然出鞘。
康道咸终于感觉到,眼前这个纨绔子弟身上竟有种不可名状的杀气。
他战术性举起空酒杯,在手里晃了晃,语无伦次道:
“公子放心,烂在肚子里,烂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