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先生,我可是听说陇州万朗城的无问楼气派的很呐!怎么你这无问楼一幅落魄样?”
来往食客众多,这一问颇有些调侃的意味,让何桀面色更加红了些。
“胡说!胡说!说来你们也不懂!我有藏书万卷!典籍千册!何来落魄?”
何桀左右环顾,周遭的笑声更大了些,摇了摇头,让季梧桐别管这些笑声,只管吃面。
“我还听说那江州的无问楼全是美娇娥,只要银子够,便可度春宵嘿!可不像咱这,穷酸的连狗都不去闻上一闻。”
食客们并没有停止对无问楼的讨论,何桀将筷子塞进咯吱窝使劲蹭了蹭了,头也不抬的呼噜那碗清汤面。
“听说云州无问楼也是个奢华之地,有良田千亩,酒窖百座。那般富裕,也应当接济接济咱们这位穷先生。”
在这般欢声笑语中,食客们面前是热气腾腾,火辣朝天的佳肴,一筷子送到嘴里那叫一个畅快。
“你们懂个屁嘞!书上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什么美娇娥,富裕地!都是些俗气的东西,快些吃自己的饭!别脏了我这听圣贤书的耳朵!”
何桀丢下碗筷,碗底清晰可见,那一小盘腊肉也被吃的干净。
季梧桐也是识趣得很,几嘴吃完了碗中的清汤寡水。
顾不上那阵阵笑侃,季梧桐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将何桀伸进怀里掏银子的手挡了回去。
结了账的两人有些狼狈的从面摊上逃离,像极了两个上不了台面的穷酸苦主。
“那张善友是个什么东西?肥头大耳的名利之徒!云州的陈浅墨更是烂泥一坨,酒色之徒!”
何桀走在前面,嘴里嘟声囔不断。还是那块巴掌大的小院好!还是那盘麻花比较香。
“楼主交代过,让你住在我那里。”
何桀先是将刚才的食客一顿怒骂,又是将无问楼另外两位掌事一顿猛批。
消了气后,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让季梧桐随他回去。
季梧桐也没有推辞,何桀的小院虽然简陋些,倒也清净。最重要的是,这是红鸢的安排。
“书上说,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既然填饱了肚子,那就该好好读上一夜书。”
回到小院,消了气的何桀笑盈盈的推开门,只留下季梧桐愣在原地。
原是何桀那句‘藏书万卷,典籍千册’并不是一时羞愧之下说出来妄语。
这三间草屋相互贯通,以墙做柜。墙上是数不清的典籍书册,直通屋顶。
屋内一卷卷书籍垂钓而下,遍布满屋。
何桀笑了笑,示意季梧桐进屋。季梧桐哪里见过这场面。
墙上是书,屋顶上是书,就连地上也铺满了书籍。
季梧桐看了半天,靠在门板上将自己脚底的泥用石子刮了刮,才敢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书上说,立生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不知道你读了些什么书?”
何桀轻轻将脚底的书收拾在一边,地上一块蒲团才显露于眼前。
“我…我在学堂里念过些…”
季梧桐说话有些磕巴。
何桀身上的书生气和莫清平全然不同。莫清平以为学识在天下,何桀以为学识在书中。
何桀在这方书本盖起来的茅草屋里像是变戏法一般,一本本书籍下藏的是桌椅,是蒲团,是木床。
“也好,也好!书上说人间苦事识字始,我倒觉得人间幸事识字始。”
何桀哈哈一笑,从手边拿起一本书来,并没有因为季梧桐读书少而说教一番。
一根烛火映照两人,也映照万本书籍。只听得见两股呼吸,听不到窗外之事。
“啪嗒”一声,季梧桐挎包中的的玉牌掉在书堆里,犹如一声巨响。
何桀本是没有抬头,被玉牌的光亮晃到,才抬眼看到季梧桐的手上。
“这玉牌…”
看到玉牌的刹那,何桀浑身一震,也不顾自己身边的书册,嗖的站了起来。
“呃…不好意思何先生。不小心…”
季梧桐手中的玉牌还没有放回挎包中。
何桀突如其来的起身,让季梧桐以为是打扰到了何桀看书,有些不好意思。
“张善友难道没告诉你…这玉牌…”
何桀紧盯着玉牌欲言又止,全然没有了刚才那份在书中遨游的自在。
“没有。先生有何高见?”
季梧桐晃了晃手中的玉牌,何桀的眼神也跟着玉牌晃了晃。
“算了…书上说不知者无罪,尽知者受累。你快些收起来吧。”
何桀看上去松了一口气,直到季梧桐将玉牌装进挎包里,才踏实的坐了下来。只是看上去已无心阅书。
“先生不是修仙之人?”
季梧桐瞧何桀不再看书,轻轻问着。
从见到何桀到现在,季梧桐从何桀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丝仙力的加持,甚是奇怪。
“你们那也叫仙力?一股子血腥味草腥味!和我这股子墨香不一样!”
何桀一个白眼飞向屋顶。季梧桐点了点头,这话倒也不错。
季梧桐看着何桀身上这件旧的不能再旧的大褂,继续问到:
“先生既然开堂授课,为何不收学费?”
何桀轻哼一声道:“书上说,书香之地,容不下铜臭味!我和张善友铜钱做骨,金银做皮的人可不是一类。”
提起张善友,何桀不免又将那几位同为无问楼的掌事一顿怒骂。
季梧桐轻笑,静静的听着何桀对同门的评述。
空闲之余,季梧桐吸了吸鼻子。铜臭味没闻到,醋酸味倒是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