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
“怎么会?”冯蕴笑,“你的女人,要是怕死,不是给你丢人吗?”
裴獗低了低身。
他个子高,这样弯腰才能平视她的眼睛。
不见半分畏惧,坦荡荡,清澈如水。
他轻笑,撩她头发,“是我女人。”
冯蕴瞪他一眼,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不知道战争最原始的模样,方才的情绪,只是因为刚从繁华的新京来到战区,生出的一些时空错位。
她脱下裘氅,发现帐子里已经生好了火炉,朝裴獗感激地一笑。
然后道:“都说萧三为人谨小慎微,其实他十分敢于涉险。”
裴獗看她一眼。
这是出征以来他听到的,对萧呈最中肯的评价。
二人交手多次,萧呈一次次刷新了裴獗对他的认知。
他可以当机立断,弃车保帅,任人嘲笑他胆小怕死,但得了机会便会死咬不放,力战不休,哪怕消耗到彼此两败俱伤……
他就像一只饿了许久的狼,已经等了许久,盯着猎物就不会再放开,但不急不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只等一个时机,咬断猎物的脖子……
跟这种人打仗,其实十分难受。
不能有一丝半点的松懈。
入冬以来,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与其说他阻挡了萧呈进攻的步伐,不如说齐军也把他拖死在了这里……
两军对峙,谁也没有办法后退一步。
前面的锁钥岭是防线,也是这场角逐的战场。
那个可以掌控战局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天子。
裴獗和萧呈,都想证明这个人,是自己。
硬拼是最简单的打法。
也最拼人力,物力,国力……
而这场战局里,裴獗的压力是大于萧呈的。
他是战神。
是大雍的传奇……
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信念。
在胜负的天平上,人们对裴獗的期待远高于萧呈。
他不能出半点错。
但萧呈可以。
“去忙吧,别太辛苦。”冯蕴看着他坚毅的双眼,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有心疼,有担心,微微一笑。
“我来,不是给你添麻烦的。”
裴獗知道她在车上没有睡好,抚了抚她的脸。
“我去安排一下,你好好歇一宿,明日再说。”
冯蕴点点头,脑子里酝酿着要如何破局,简单的洗漱一下,就裹入了被窝。
行军在外,住宿条件极是“将就”。
哪怕裴獗当了皇帝,他还是保持着过去的传统,吃住都在营里,跟以前没有什么差别……
“陛下呢?”
小满刚打帘子进来,带了一身的冷气。
“娘娘醒了?”
昨夜夫妻团聚,她眉间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陛下在跟将军们议事。叮嘱我,等娘娘醒来,先用些吃的,可在营里行走,但万万不可出营。”
冯蕴笑了起来。
“那我来做甚,还不如新京自在。”
小满撅一下嘴巴,轻飘飘扫她一眼。
“陛下可没有让娘娘来呢。不是娘娘自己要来的吗?”
这小蹄子。
冯蕴忍不住笑起来。
“昨夜左将军给你灌迷魂汤了?一个晚上,你就变了心,想换个主子?”
小满的脸腾地红起来。
“娘娘不正经。”
冯蕴愣了愣,忍俊不禁,掀被子坐起来。
休战期间的大营里也没有真正的懈怠,将士们有的扫雪,有的正在操练。
与其说休战,不如说是避免了大规模的战争,边地上的摩擦并未减少。
昨夜便是如此。
双方在锁钥岭遭遇,二话不说便轮起家伙互砍,最后以各自死伤十余兵卒结束。
眼下,萧呈的大军就在锁钥岭以南。
双方摩拳擦掌,火花四溅,这么搞下去,也许不等春战,大战便要爆发了……
冯蕴看一眼飞雪,带着小满,慢慢走到营地的最高处。
这里有一个瞭望哨,哨岗上的士兵看到冯蕴过来,低低唤一声。
“娘娘止步。”
冯蕴仰头看他,微微一笑。
“我不上来,就在这里,看看地形。”
士兵应声,退回去默默伫立。
冯蕴轻拂袍角,走到路边的一块巨石背后,望向远处的锁钥岭山脉。
大雪覆盖了蜿蜒起伏的山峦,宁静的雪景之下,仿佛酝酿着一场不为人知的风暴……
冯蕴约莫站了一刻钟,正准备掉头离开,就看到裴獗过来。
她索性停下脚步。
裴獗拾级而上,脱下风氅披在她的肩膀。
“这么冷的天,来这里做什么?”
冯蕴努了努嘴,“你看。”
裴獗看过去,一眼扫到锁钥岭。
“萧三在那头。”
冯蕴侧目望他,有点好笑。
“你眼里只有萧三了?”
裴獗没什么表情,眉梢扬了一下,审视着她。
冯蕴默默拢紧风氅,牵着他的手走到方才的巨石边,极目远眺。
“你看,锁钥岭山谷,像不像一个天然的蛇形口袋?”
“口袋?”裴獗低声,蹙眉看过来。
冯蕴微微一笑,“若是把萧三引入那个蛇形入口,借两翼之势,是否有绝对的胜率?”
裴獗远眺一眼远方的风景。
“萧三为何会犯傻,进入蛇口?”
冯蕴道:“以饵诱之。”
裴獗:“饵在何处?”
冯蕴:“我啊!”
裴獗脸色一沉,“我岂会如此卑劣?”
拿自己的女人做饵,就算胜了,这辈子也得被人戳脊梁骨,这样的事情,裴獗是做不出来的。
冯蕴莞尔,扳过他的脸。
四目相对片刻,她才指了指自己。
“我是说……饵在我的脑子里!你想什么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