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没有多说什么,让小满带下去教导,务必熟知长门的规矩。
金双和银双两个,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小满又是准备衣服又是准备吃食,对待她们很是热情……
下午雨雪停了,队伍定在明日卯时出发。
冯蕴怕冷,一个人窝在朝阳轩的屋子里抱着鳌崽烤火,看书。
黄昏的时候,庭院里突然传来一阵靡靡丝竹声,轻扬悦耳,仔细听来,又带有几分入骨的忧伤,落在耳朵里,不知不觉情绪便低落下来。
冯蕴放下书本,走出去观看。
庭院的回廊下面,人不少。
仆女小厮和侍卫,好些人围在那里。
金双和银双两姐妹,一个弹拨箜篌,一个排箫伴乐,半湿的青丝松绾成髻,两张极为相似的美人脸,清丽哀婉,楚楚动人,因为是双生姐妹的缘故,又格外添了一段勾魂处。
冯蕴看到纪佑、叶闯、林卓那些个侍卫都在观看。
几个仆女也是格外兴奋,不停叫好。
在长门,姬妾们一时兴起,也会弹唱娱戏一番,冯蕴并不禁止,甚至也有些喜欢……
人生苦烦,有乐声相伴,方得快慰。
可今日她站在这里,看了片刻,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笑意。
静默间,背后有脚步声。
冯蕴回头就看到裴獗。
他是从正堂过来的,负手立在冯蕴身侧。
冯蕴微微一笑。
“这乐声也把大王吸引来了?”
裴獗低头看她:“何谓吸引?”
冯蕴问:“不好听吗?”
那乐声婉转悠扬,节律恰到好处落在心上,令人动容。
她认为,即便是裴獗,也没有办法违心地否认,它不好听。
然而,她还是猜错了。
裴獗看一眼,便道:“我听不懂。”
冯蕴:……
他面色冷漠,半点附庸风雅的愉悦都没有。
冯蕴觉得有点好笑。
就算不通音律,好不好也是听得懂的吧?
这男人在装。
于是她又笑着扬眉,“那大王看看,这两位美姬,长得可好?”
裴獗看一眼围拢的人群,“看不见。”
冯蕴:“那大王过去看一眼?”
裴獗扭头过来,盯住她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审视。
黑眸里的光晕凉凉的,看得冯蕴脊背酥酥麻麻……
他突然开口,“蕴娘既然不喜,为何又要收留?”
裴獗从不干涉冯蕴这些事情。
可她这般行事,裴獗有些看不透。
冯蕴没有多说什么,微微勾唇,“不收留,就听不到此等惊才绝艳的曲子了。”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仆女侍卫们,齐齐转头来行礼。
看到裴獗出现,金双和银双仿佛被吓到,赶紧停下,抱着乐器,朝他和冯蕴温声行礼。
“民女见过大王,见过王妃。”
裴獗懒懒看去一眼,不置可否。
冯蕴瞥一眼他浓黑的眉梢,轻声笑问:“你们弹的是什么曲子,听来甚是凄哀?”
金双抱着箜篌,雅致的小脸微微垂下,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声音轻轻软软的,如黄鹂出谷,余韵动人。
“回王妃话,此曲名曰《将军令》,是民女跟汇通巷的柳娘子习得的,俗曲罢了,粗鄙不堪,让大王和王妃见笑了……”
冯蕴轻笑,“这般还叫粗鄙,旁人便不用活了。”
又问:“可有词?”
银双比金双胆大,听她再次发问,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一双明亮而伶俐的黑眸,在裴獗和冯蕴的身上来回打转。
“塞下饮马,忆故将军,惹旧愁缱绻……”
她轻声唱念,将一场大雪天的边塞战斗和将军横刀立马弯弓搭箭的英雄气概娓娓道来,顷刻便浮出盈盈泪意。
冯蕴击掌,“好曲,好调,好词。”
金双和银双齐齐拜下,“谢王妃夸赞。”
冯蕴瞥一眼裴獗,微微笑道:“你们继续玩耍,但夜里凉寒,要早些歇下,不可误了明日的时程。”
“喏。”众人齐齐施礼。
冯蕴捂着手炉便转身回了屋,裴獗跟着她进来。
她突然转身,一个不慎便撞到了他的怀里。
裴獗伸手扶住她,“小心。”
冯蕴揉一下撞痛的鼻子,“该小心是你!”
“是我不好。”裴獗的认错来得猝不及防,冯蕴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耳窝一热,腰身便被他胳膊圈住,用力一揽,整个人往他坚硬的胸膛压了上去。
冯蕴轻呼,“大王别闹,他们都在外面。”
裴獗淡淡地抚弄一下她的鬓发,低头在她额头一啄,然后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音律本王不懂,治王妃的毛病,却有的是解药。”
冯蕴:……
她身子失重,双手揽住裴獗的脖子,又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庭院里,一群人又嘻嘻哈哈地玩上了。
他们是真的喜欢金双和银双。
这也确实是两个讨人喜欢的小娘子……
可是,明明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尚未婚配,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韵却与小满截然不同……
少女的美和少妇的韵,她们身上都有。
尤其是金双,一颦一笑一轻愁,稚嫩中夹带的是一种已为人妇才有的妖娆诱人之态。
这便是她起初不想收留她们的缘故。
冯蕴见过许多美人,当初冯敬廷选的二十个,没一个是逊色的,美得各有千秋……
但奇怪的是,她从来不觉得她们有任何威胁……
金双和银双的出现,兴许是时机不对,又或是她们的家人恰好在火灾中死于非命,引发了她内心隐隐的不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