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点一新的敖府,空气里仿佛也弥漫着喜气。
冯蕴和裴獗到达的时候,敖家人在供奉祖先的家祠里祭祀,只有裴媛在外面张罗……
崔稚跟在她的旁边,忙前忙后。
冯蕴观察,崔稚在裴媛身边的地位,半点不比常在身边侍候的几个仆女低。
她肯定是更合裴媛心意的……
只不过,官奴之身,再怎么喜欢,也顶多能抬一个妾室了……
崔稚以前就不是太多言语的人,如今更是沉默,默默地弓着身子上前,跪在木桌边,为裴獗和冯蕴奉上茶水果点,又默默端着托盘退下去,看上去十分恪守本分。
两个小孩子跑得快,这才入了厅堂,敖七很快便跟过来了。
新郎新娘吸引了堂上无数的目光,大家都在笑声里感受喜悦……
很美的。
两个仆女模样的人走上前,与她一样红着眼睛,说了几句冯蕴听不懂的方言,然后擦干眼泪,跟着人群往洞房的方向流动。
冯蕴突然侧目,问裴獗。
他有时候不能接受,过往美好竟会如此短暂……
这时有人将新娘子的手,交到他的手上。
“嗯,我们的阿嫂,肯定是好看的。”
阿米尔迟疑一下,也默默跪在他身侧。
裴獗:……
裴媛和敖政和离后,在人前始终有些不对付。
“良缘缔结,从此就是大人。勿妄言,勿妄思,勿妄行。”
冯蕴看他不以然,“当我没说吧。”
裴獗抬抬手:“去吧。”
小孩子天真的言语很暖人心,不知道阿米尔是不是听到什么,脚步略略一顿,似乎想回头看来,身侧的喜娘扶她一下,她控制住自己,略略低头,用团扇将脸掩住。
敖七率先屈膝,跪倒在地。
大婚之日,新郎官自然是最忙的。
裴獗道:“那是他的家事。”
一身喜服,将敖七衬得更为沉稳,严肃。
阿左和阿右一直跟在冯蕴的身边,小脸红扑扑的,双眼满是快乐。
黄昏将至,敖府里欢声笑语,冯蕴再不能像之前那般静坐小憩了,她这个当舅母的人,得出面帮裴媛招待宾客。
“阿舅,舅母。”
裴獗问:“要去闹洞房吗?”
“看不到也好看。”
等祝词说完,长者合上喜帛,昂首挺胸看着堂上的新人。
嫉恨就会搞事情啊。
她眼睛盯着裴獗,脑子里想着萧呈和冯莹,低低嗤笑一声。
礼仪不算繁琐,但到夫妻对拜时,两个人好似都有点耐心用尽,草草表示一下,便直起了腰杆。
“我们的嫂嫂好好看。”
“没看。”
脚步沉重,冯蕴抬眼望去。
冯蕴幽幽叹息一声。
大婚之礼,庄重肃穆。
“三稽首。”
她的肌肤,没有中京和安渡的女子白皙,是健康的颜色,鼻梁高挺,眼窝很深,眉色很浓,走路的姿态也不像中原女儿那样步态轻盈,即使身着喜服,也藏不住那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
就像空气里弥漫的香火味一样,他整个人有一种迟暮的,钝然的麻木。
“天德相合,明堂吉期。羣祥既集,配尔夫妻……佳偶天成,鸳鸯叠被。子孙绵延,显耀光辉。德修宗祠,千古传承……”
现在的她,越发喜欢这种略带野性的美。
此刻,大抵是忍不住了,泪如泉涌,哭得很是伤心……
阿米尔再一次犹豫,好似隔着团扇在观摩敖七是怎么拜下的,然后才依葫芦画瓢,稽首而拜。
他不该长大的。
说崔稚,与他何干?
长者一声长吆,敖七缓缓吐口气。
不是太痛苦,也没有太消沉……
如此反复三次,再拜父母高堂。
他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外头便有仆女急匆匆跑进来,面带喜色地道:
“来了来了,新娘子的喜轿抬过来了。”
冯蕴半眯眼扫他一下,“那你快看一看。这般光景是要如何?你大外甥方才娶妻,难道就要纳妾了不成?”
方才大家祝贺新郎新娘的时候,她一直在笑。
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见厉色。
一个身着黑色宽衣的老者,应是敖家的长辈,拿着喜帛念了长长一段祝词。
裴獗看过来。
“礼成!”
马合大酋的女儿名叫阿米尔,冯蕴站在人群里,看着她落轿,看着她执扇遮面,款款走来。
要拜天地,还有人吵吵嚷嚷,便有人前来制止。
“阿米尔……”
敖七有福分。
敖七眼皮微动,没敢再看她,拱起手揖拜告退。
像裴獗这种男人,目光自然看的是远方,而不是家宅,他大抵很难放低视线去看一个小女子,会在一座大宅子底下掀出多大的风浪……
少年敖七停留在了花溪村的阳光里,而他,是那个身上负着重担的敖将军,在逐渐成熟的认知里,迫使自己去做出痛苦但正确的选择,慢慢割裂年少时那一份最纯粹也最热烈的单相思。
又长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