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祖母尚在,小时候的裴媛常常听到祖母大声训斥父亲。
祖母就此一病不起。
冯蕴斜着眼睨他,“我何错之有?难道大王所赐长史一职,要赖账不成?”
“再说这话,要挨罚。”
裴府没有儿子,裴家军没有继承人,说三道四的话,她从小就听过不少。
灾荒战乱、颠沛流离。
祖母说,招赘的儿郎,势必要往下找,人品本事都不好说,还是知根知底的敖家孩子好。
整个裴家都被愁云惨雾笼罩着……
他没有来得及参加女儿的婚礼。
冯蕴无辜地睁着双眼,似笑非笑,“大王可不要胡乱诬蔑,我何时骗过你,拿出证物来……”
美人在侧,软玉温香。
在阿母的葬礼上。
这次出征路过齐地,发现那女子竟替他生下一个儿子……
所以,她私心里常常怀疑阿獗是父亲从哪里捡来的孩子。
他是被两个侍卫抬进门的。
阿母也因此自责不已,身子每况愈下。
噫?此言何意?
声音未落,就只剩下一阵呜咽,她不满地拖着娇软的鼻音,剩下的话全被男人吞进了肚子里。
像在描摹什么稀世珍宝,剑眉之下的黑眸,染上灼热的幽光。
冯蕴笑了一下:“这个世道因灾荒战乱颠沛流离的人,到处都是。夫郎有阿姐悉心照顾,也不算可怜。”
有嬷嬷教他,叫阿母,他也紧紧抿着嘴,不吭声……
要他纳妾。
裴媛心头猛地一跳,有些久远的记忆便那样浮上心头。
关于他和那个女人的风流韵事,全是父亲的编造。
但她年岁大上裴獗许多,早早就记事了。
裴媛每日打探着前方传来的战报,听说死了很多人,一颗心悬着悬着,从未放下来。
裴獗道:“赖不了。诏命明日就到。”
裴獗轻拢她的鬓发,“这阵子,辛苦你。”
那场战争旷日持久。
没有人教他,他便跪下了,唤一声母亲,默默流泪。
她索性放弃,幽幽道:
“话又说回来,我母亲的一生虽是短暂,却得了父亲全部的情感,尊重和疼爱。父亲疼她如珠如宝,从来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还敢骗我……”
对裴獗的身世,她并不完全知情。
冯蕴听她说起父母的事情,也是唏嘘。
阿獗那个生母究竟是谁,裴媛不曾见过,也没有听父亲提及……
冯蕴抬眼看着他,摇摇头。
阿父说他只有八岁,可他身量极高,比她十岁的表弟高出了半个头。
阿母倒是宽厚,不许旁人苛责于他。
她对裴媛说,弟弟到底是别的女子生养,不该夺去别人生母的地位。
但这个小阿舅太沉默了。
父亲为他取单名一个獗字,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提起阿獗的身世,对外也只说是他和阿母所生,因与阿母八字相冲,须在外养到九岁才能回府,不然孩子不好养大。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还嗫嚅双唇,念念不忘,那个她没能等到的孙儿,死不瞑目……
起初裴媛以为,他是思念生母,所以不爱笑。
可弟弟有了新家,裴媛却从来没有见他笑过。
大夫说,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不过,裴媛看到过他哭——
后来她又觉得,这个弟弟可能就是天生不会笑的人。
阿母的遗憾是没有为父亲生下一个儿子。
那天祖母是含着笑走的,算是瞑目了。
那天父亲也哭,抱着他,对阿母的灵柩说,“素素你听见了吗?儿子叫你了。”
冯蕴卸下肩头的担子,很是松了一口气。
不出半月,祖母大限便到。
祖母哭瞎了眼睛。
裴媛得到消息,抱着尚在吃奶的敖七,匆匆赶回了娘家……
如此,祖母就不会再催,阿母也就不会那样痛苦了。
“我阿母是个很好的人,就是走得太早……我记得她弥留之际,还在一遍遍叮嘱我,要我一定照顾好弟弟。”
阿母也投桃报李,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嘘寒问暖,唯恐有一点照顾不周……
进府那天,裴媛没有听到他说一个字。
冯蕴莞尔,“这是长史君应该做的,为大王分忧,是我本分。”
纠错:大姐的名字是裴媛,不是裴嫒,请原谅一个打五笔的作者,只看到了形式吧(手动狗头)。
冯蕴:幸好,我的名字一直是对的。
二锦:好的,马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