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沉默不语,双眼如灼。
冯蕴没有得到他的反应,蹙起眉头,不满地哼声。
“大王这么严肃做什么?不好笑吗?”
“不好笑。”裴獗拉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蕴娘回到那时,应该做的是阻止那场全军覆没的战事……”
冯蕴愕然一下,笑了起来。
“没想到大王如此高看我。一个黄口小儿,单凭一张嘴,竟能改变那场战事?”
裴獗意有所指:“你有阿母,还有那些书。”
冯蕴凝目,陷入回忆的旋涡。
阿母那时候是怎样的?
一介女流,阻止得了什么?
对阿母的记忆,冯蕴其实已经淡忘了很多,能记住的也无非是一些零星的片段。
但在她的印象中,阿母很少出门应酬,也没有多少知交……
“不行的。”她摇了摇头,很是认真地想了一遍当时的处境,“就算我未卜先知,知道在那一场战争里谢家军会全军覆没,就算我哄得阿母,带我去谢府,告诉他们这件事,也没有人会相信的。他们只会更早些怀疑我是妖孽,要杀我祭天……”
裴獗问:“所以,你当时究竟是如何知晓,这场战谢家军必败,会全军覆没的?”
这个问题有许多人问过,但冯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
因为她不想让阿母的惨死,变成别人嘴里的理所当然。
她不是妖孽。
阿母当然更不是。
可是如果她说出实情,说她仅仅是在睡觉时,偶然听到阿母跟人提及,又不知该怎样解释这中间的逻辑……
因为那将涉及到,阿母是从何得知的?
是战争背后有一场阴谋,还是有人精心策划了那一切,让阿母无意间知晓?
看她沉默,裴獗也不追问,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安静等待。
好片刻,冯蕴才出声。
“具体如何得知,我已经有些模糊了。当时年岁太小,浑然不记事,兴许是听到府里谁人说起,又或许是自己突发奇想,胡言乱语,恰好应验了而已?”
恰好。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恰好?
裴獗看出她闪烁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事情就出在冯府。至少,与冯府有关。”
冯蕴皱眉,“大王为何对那场战事,如此关切?”
裴獗反问:“蕴娘可曾想过,你阿母的死,是被人灭口?”
冯蕴心窝抽搐一下,眉眼惊跳。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而是她从没有告诉过裴獗,事情是她从母亲嘴里无意听见的,裴獗却做出了猜测和判断。
“是冯家,对不对?”裴獗突然俯身,轻轻抚住她的脸,抬高,与她相对而视。
“是冯敬尧策划了那一场阴谋?是许州冯氏害得谢家军全体将士惨死沙场,无一生还……”
冯蕴摇头,“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真的。
裴獗的目光里却流露出一丝寒意。
“若有一日,我让冯家血债血偿,蕴娘会恨我吗?”
冯蕴怔怔望着他。
他的眼睛里,有皎皎月华,也有她清晰映下的影子。
这一刻,他们对视,只有彼此。
但她的心底,却无端涌起一股悲凉之气。
“大王与谢家有何渊源?”
裴獗没有回答。
那就是他不愿意回答。
冯蕴脑子里在高速运转中,将许多事情的因果想了个透彻……
世人都说裴獗杀人如麻,且不近女色,在冯敬廷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献美讨好,可他的府里干干净净,一个侍妾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何会在安渡城破时,收下冯敬廷的“孝敬”?
当真是因为她冯十二娘名声在外,有倾城之貌?
冯蕴脊背一阵阵泛凉。
她不愿意去深想……
裴獗刚才将她从坡顶背到码头带来的悸动还在,她宁愿相信是自己魅力无双,让战神将军也甘拜裙下……
也不愿意去相信……
在最初,她其实并没有被裴獗看中。
就算那天冯敬廷献上的不是她冯十二娘,而是冯莹,或是冯家别的什么女郎,裴獗也一样会收下来。
“冷了?”裴獗察觉到她身子紧绷,将她搂过来,揉了揉她的肩膀。
“回去吧。”
冯蕴抬头,冷了一下心神,待他低头来抱她进舱时,她忽然问:“在大王心里,我还是冯家人吗?是你要血债血偿的人?”
裴獗轻轻环住她,原地抱起来。
她太轻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他抱坐到了避风的船舱里。
裴獗拉下帘子,扳过她别扭的脸庞,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瓣。
“你用别的方式来偿。”
冯蕴仰头。
他的气息落在脸上,带出难耐的痒意。
“蕴娘,替我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晚安晚安……
冯蕴:今天……不说什么吗?
裴獗:不说了,明天直接做……
冯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