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准看一眼河滩上的人群,叹口气。
“死的死,伤的伤。全须全尾的三百六十六人,轻伤一百二十人,重伤二十来人……”
冯蕴下巴微扬,微带吃惊。
这么多的伤患可不是小数目。
她道:“花溪村眼下安置不下这么多人,且暑气较重,不利伤患康复。这样,明日侯将军直接带人去小界丘,我在那里给你们寻个地方,再叫姚大夫来看看。”
怕侯准不知道姚大夫,她又补充。
“姚大夫精通伤科,寻常伤患想来无碍。伤重者,我们再看如何处理。”
侯准静静沉思一瞬,“成。一切由王妃决断。”
冯蕴行礼,“那你我明日小界丘见。”
侯准也回礼,“大王和王妃慢行。”
裴獗没怎么说话,牵着马同冯蕴出来,一直到上马离开河滩,他才淡淡相问:
“可会麻烦?”
冯蕴还在想怎么安置这几百号人的问题,冷不丁听到闷葫芦吭声,愣了愣才回头。
“怎么会?”
她笑了一下。
“我正缺人手呢,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裴獗嗯声,道:“侯准不愿归降北雍军,我是杀之犹豫,放之又不行。既然他愿意金盆洗手,投靠长门,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
冯蕴剜他一眼。
“不是你劝说他来的?”
裴獗想了想,“是,也不是。”
“哦?”
“侯准这样的人,他不动心思,旁人是劝不了的。”
冯蕴相信了他的说辞,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抚了一下那伤口的位置。
“既是投靠我了,那他有没有告诉大王,是受何人撺摄,在秀峰山设伏,袭击大王的?”
裴獗道:“既是投靠你了,不如蕴娘亲自来问。”
冯蕴哼笑,“早知大王如此懒惰,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问,我方才就问他了,哪里还用等到明日?”
裴獗没有说话。
冯蕴叫他一声,他才低下头来,看着她道:
“侯准便未受人指使。”
在秀峰山设伏,就是侯准自己要杀他。
为万宁守将关平以前万宁城破时阵亡的一干兄弟报仇。
可越是这么说,冯蕴越是难以相信——
这样的深仇大恨,怎会在一夜间烟消云散?并且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再是一笑泯恩仇,也没有这样泯的……
“大王。”冯蕴眯起眼,“你如何说服侯准的?”
裴獗:“是娘子之能,让侯准拜服。”
冯蕴不信,“肯定不止于此。我一介妇人,何德何能让一个死都不怕的铁血男儿,率众投靠?”
裴獗拢了拢胳膊,将她的细腰揽入怀里,平静地一叹。
“娘子切勿妄自菲薄,他要投靠,你收下便是。”
冯蕴思忖片刻,微微点头。
再问下去,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
二人打马回庄。
天气炎热,许多农活,都会攒到晚上来干。
他们一路走过去,不时看到忙碌的村民。
马匹走得很快,村民们也瞧不分明,不由相问。
“是谁?”
“谁过去了?”
“骑这样的高头大马,定是去里正娘子家的。”
“是大王吧。我见过的所有马儿,都不如大王的马来得高大。”
“大王的马,自然是大的。”
冯蕴在马背上听得一阵发笑,胳膊肘了肘裴獗,“大王在村里,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裴獗嗯声,“何谓神仙?”
冯蕴道:“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裴獗听出她的揶瑜,嘴角上扬一下,控制马匹放慢了速度。
庄子里灯火通明。
挑稻子回来的部曲,将筐里的穗子一堆堆放在大槐树下的平坝上,如同一座座小山。
有人在清理,有人在脱粒,一群人各自忙碌,大声说话。
及至踏雪驮着二人近前,众人才放下手头的活儿,朝裴獗行礼。
裴獗一跃而下,摸了摸马头,“你们忙,无须多礼。”
濮阳纵正躲在人群后面,看村里人拿连珈脱粒,觉得很是稀奇,冷不丁听到裴獗的声音,吓一跳,整个人往后缩,试图默默退回屋去。
裴獗喊住他,“丹阳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