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迎百里,正是万宁城外。
冯蕴跟温行溯过去的时候,道路都洒扫一新,长公主带着皇室宗亲和随行官吏,浩浩荡荡等在初升的朝阳里。
温凉的风拂过耳边,低低的一抹笑声传来,冯蕴扭头才看到淳于焰的脸。
那张面具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华服轻袍,许是气候变暖减了衣裳,他看上去清瘦了些,但风姿不改,邪性依旧……
“怎么,冯十二,不认识我了?”
淳于焰挑了挑眉,朝她走近些许。
冯蕴:“你怎么来了?”
淳于焰声音含笑,“出迎大晋皇帝,我怎能不来?”
“在邺城,你也这么说吗?”
“在邺城,我就恭迎淳德皇帝。”
冯蕴哼一声,让他气笑了。
“把不要脸说得如此坦然,世子令我耳目一新。”
“彼此彼此。”淳于焰视线忽闪闪落在她脸上,唇角挂着一丝笑,“把你的大猫送到我庄子里,一天天的,吃得多,拉得多,不给一钱伙食费,你不也如此坦然?”
冯蕴道:“那我晚点把鳌崽接回来。”
淳于焰一听这话,脸都青了。
原本只是调侃,他哪里舍得把鳌崽还回去。
天知道他近些日子,出入把鳌崽带在身边有多嚣张快活。
那么大一只猫,谁看了不得退避三舍?
他甚至觉得鳌崽天然就符合他的身份和气质。
“冯十二,商量个事……”
“不可以。”冯蕴看他眼里的光,就知道他想打什么主意。
“等安定下来,我就来接鳌崽。”
淳于焰眼眸沉了沉,看着从远处官道缓缓行来的大队人马,一声低笑,轻轻破开唇齿。
“接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你恐怕是安定不了。”
恰在这时,宦官高喊一声。
“陛下驾到!”
官道上,旗幡飘飘,黄盖如云。
众臣纷纷俯拜,恭行大礼。
冯蕴和淳于焰对视一眼,跟着参拜……
今日天晴,风却极大,将旌旗黄伞吹得摇摇晃晃,正如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谁也不知未来将行至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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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寿元年三月底,天寿小皇帝从西京出,移居信州安渡郡养病,长公主率宗室臣众出迎百里,声势浩大。
一直到小皇帝住到花溪村的“养心斋”,世人才渐渐开始怀疑,促成此事的背后之人,可能是一直“隐居”花溪的雍怀王妃。
一个妇道人家,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惹来无数人议论,有添油加醋者,传出各种说法。
各家也都在暗中盘算起来。
邺城李桑若,台城萧呈,得到消息都大为震惊。
李桑若又是气又是恨,怎么也不肯信。
“她算什么东西?背后定有长公主撑腰,也不知这小贱人是如何说服长公主的。”
萧呈倒是听进了心里。
那封密信上的字,一个一个,他反复看了很多遍,看得都快要不识得那些字了,方才惊醒过来。
“她真是胆大包天……”
冯蕴一直住在他心里,萧呈却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她了。
上辈子夫妻一场,对她的脾性,萧呈自认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骨子里坚韧,骄傲自负,但遇事极肯忍让,别人进一分,她便退一分,除了对萧渠,她很少有自己的主张。
而冯莹因为母家强大,又有冯家做后盾,风头完全盖过了她去,即使她身为皇后,也得处处小心,行事寸步难行……
有时候哪怕他想替她撑腰,也无处着力,经常是出手帮她,却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
而这辈子的她,谋略千里,遇事周全,几乎盖过了天下所有女子的光芒……
现在的冯蕴,是真的适合做皇后了,而不是那个被他用力托举上去的后宫之主。
只可惜……
适合的她,不在其位。
“这物是人非,到底因何而生?”
萧呈不知如今身处权力旋涡的冯蕴,是怎样光景,只觉得心底里有一个深深的黑洞,再难以填平。
“你说这台城,她还会回来吗?”朝堂上光风霁月的帝王,在后宫里对着“宠妃”,流露出一丝莫名的伤感。
大满笑了笑。
笑得暧昧不明的样子。
“会的,姐夫。阿姐一定会回来的。”
萧呈抿唇,看着她不语。
内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惆怅。
失序的,失控的,宛如深渊。
两人在书房里相对,谈论远在安渡的冯蕴。
书房外,冯莹捧着炖了两个时辰的鸡汤,等候着,想要讨好自己的夫郎。
换往日,萧呈也会顺水推舟,给她几分脸面,也是给冯家和陈家的脸面。
今日他太疲惫了。
躺在软椅上,手指动了动。
“让她回去吧。朕不用。”
大满微笑。
在书房外头将冯莹拦下。
“陛下说,鸡汤赏我用了。劳烦冯夫人端到我宫里去吧?”
冯莹最近在忙着替萧呈选妃,听说自己的阿姐又干出这样一桩腥风血雨的事情,惊讶之余,便想来一探究竟。
听到大满嚣张到极点的话,她沉默片刻,示意宫人跟上,紧随大满,一同到了她居住的徽音殿。
徽音殿就在帝王寝殿的隔壁。
这个位置,很让冯莹恼火。
在大满面前,她不露声色,很是温暾地寒暄几句,就提及冯蕴。
“长姊是做大事的人,不像我等深宫妇人,随心事少,无奈则多。”
大满冷笑一声,弯腰抱起过来蹭蹭的玳瑁猫,轻抚它的背毛,语带讽刺:
“冯夫人找这么多人来盯着我,还不够随心所欲吗?冯夫人的无奈,是没办法侍寝,没办法母凭子贵,逼陛下册封你为大齐皇后吧?”
冯莹看着她可那股子恣意妄为的劲儿,脸色慢慢变白。
“我做不成皇后,未必你行?”
“我当然不行,也不想。”大满轻轻托起玳瑁的脸,手指怜爱抚摸,“像猫一样有吃有住被人宠爱,我便快活得不得了,是不是呀,玳瑁……”
冯莹让她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银牙紧咬,拂袖转身,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