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领着环儿和佩儿进屋的时候,冯蕴的神色很是平静,坐在妆镜前,背对着她们道:
“取我朝服,梳缓髻,配步摇,簪珥。”
环儿和佩儿对视一眼,再和小满交换眼色。
三个人都很诧异。
冯蕴在庄子里的打扮,可以说素净到极致,平常出门除了发簪,首饰一概不要的,走在村子里都不显突兀。
她志向高远,趣味从不在那些闺中之物,仆女也习惯了那样的她。
这冷不丁要隆重打扮,让她们心下惶惶。
环儿和佩儿梳妆时手都在颤抖。
冯蕴挺直肩背,回头看一眼。
“抖什么?”
环儿垂下脸,“仆,仆女没有抖……”
佩儿低声:“娘子这样严肃,仆女害怕。”
冯蕴心平气和地嗯一声,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月符,“怕什么?一会儿到了太平园,记得给我挺起胸膛来。”
大晋对女子的服饰有规定,二千石夫人以上,着蚕衣,冯蕴这身朝服从未穿过,但绣品工艺尤为考究,宽衣束腰,质地顺滑,裹着柔软的腰肢,如诗如画。
她本是绝艳女子,配上这样的衣饰,姿容娇艳,发髻高挽,走出门去,当即引来一声声低低抽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冯蕴的身上。
庄子外的田垄地间,村人也翻上田坎,前来观看。
“里正娘子如此美貌,仙人不及。”
“我没有见过仙人,只见过里正娘子……”
“这身衣裳是蚕丝制的吗?好软好轻,好想摸一摸甚么感觉……”
“呸,就你那地里刨食的手,摸一下还不得把衣裳刮坏了?里正娘子这样的美人儿,才配穿这样的衣裳。”
冯蕴没有说话,在众人的窃窃声里,坐上马车,拉上帘子,一张脸隐在帘后。
平常她看到村里人,都会微笑着回应几句,今日那张肃然的脸色,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冷肃。
村人让到两侧,心下都有些紧张不安。
到太平园,被侍人引入花厅,长公主没有见到,就陆陆续续有一些皇室宗亲和世族夫人过来瞧她。
她们就像看猴儿似的,对雍怀王妃极是好奇。
裴獗在两军阵前一意孤行娶冯氏女的事情,中京无人不知,宣平侯公子被冯蕴养的猞猁咬死的事情,也无人不晓。
可见过冯蕴本人的,寥寥无几。
不过,好奇归好奇,想法归想法,在冯蕴面前,她们也不敢太放肆……
一直到长公主带着濮阳漪过来,冯蕴都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接受着众位夫人的目光审判。
长公主落座,气氛这才缓和。
“走菜吧,我们边吃边说话。”
长公主的面子大。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应笑。
“多谢长公主。”
冯蕴上辈子和长公主几乎没有打过交道,也没有近距离看过,因此这张脸对她来说,仍然很陌生……
但长公主豢养面首,也算名声在外,想不知道都难。
她比冯蕴想象中的更显年轻,与濮阳漪坐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姐妹,甚至她的声音其实比濮阳漪要温柔婉约,清丽动人,全然不像濮阳漪那样直接,快言快语……
酒菜上来,夫人们嘻嘻哈哈,全无正经。
一看便知她们和长公主私交不错。
她们打成一片,说的全是冯蕴没有听过的家长里短。
如此独坐一侧,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濮阳漪看了长公主两眼,见她不动,轻轻一笑:“阿母,你怎么能冷落了贵客呢?雍怀王妃可是我们席上最尊贵的客人,我代阿母敬一杯水酒可好?”
冯蕴微微抬头:“县君客气。长公主面前,臣妇哪里敢称尊贵?”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带一丝笑意,平静、沉稳,嘴上说“不敢”,可那坐姿、体态,无不是说她就是比在座的诸位都要尊贵。
长公主的目光这才落到冯蕴的身上,端详着她赞叹。
“都说雍怀王娶了个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许州冯氏出美人啊,妹妹嫁齐君,姐姐嫁大王,个顶个的有出息。”
堂上有人低笑。
冯家姐妹关系不睦,为抢萧郎闹得人尽皆知。
长公主轻描淡写,恰好戳在冯蕴的软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