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一走,冯蕴便跟着众人回春酲馆。
得知阿舅把日月符给了冯蕴,敖七似乎有点心绪不宁,打马走在前面,迎着风雪执缰而行,目光深深望向前路,脸上尽是难言的少年锐气。
叶闯、林卓带着众侍卫,跟在马车左右。
整个队伍沉寂至极。
车厢里,小满也恹恹的,双眼打量冯蕴云淡风轻的面容,怅然若失。
“怎么不高兴?”冯蕴抬眸望她。
小满垂眸,抿了抿嘴唇。
“王妃为何不跟大王去中京?”
冯蕴低低一笑,“看来是舍不得你的左大哥。怪不得从早上起来就给我摆脸子……”
小满听到这话急眼了,满脸羞尬,“哪里有的?仆女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王妃使性子。就是,就是觉得很可惜嘛。我们没有去过中京,又快过年了,王妃如何舍得跟大王分开?”
冯蕴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不在,才好。”
码头这一段路,常年有拉货的车辆行走,有些坑洼不平,几天风雪下来,路面湿滑不堪,车轮子行进着,嘎吱嘎吱地破声响。
冯蕴撩开帘子望一眼。
“大兄,这雪是不是下得更大了?”
温行溯打马走几步,走到车边。
“下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停,是有些久了。”
瑞雪兆丰年,但下雪的时间太长,雪太大,就不再是祥瑞了,说不成要成灾。而且这样的天气,兴许有些人会过不了冬,便殁在年前。
温行溯道:“这是信州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冯蕴道:“安渡也在下雪。”
她看温行溯一眼,又道:“明日我回安渡。大兄是到安渡团年,还是去并州?”
昨日冯家人离开的时候,提出让他们去并州过年的事情。冯蕴婉拒了,却不知陈夫人是如何跟温行溯说的。
温行溯迟疑:“今日可是腊月二十七?”
“是。”冯蕴点头,“再有两三日,便是年节。阿婆捎几次信来,问我何时归家了。”
温行溯沉默一下,“我二十九过来。”
冯蕴应声,“好。”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晌午后,冯蕴吩咐人在春酲馆里准备行李,自己带着葛广葛义和叶闯几个侍卫,去了一趟鸣泉镇。
制糖坊在下大雪的头一天,已经停工。
丛文田带着几个徒弟回了涂家坞堡,只留下在当地请来的几个仆从。
议馆街上的铺子,也都关张了。
柴缨、南葵和姜吟三人,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跟着冯蕴去信州,明儿一起出发回安渡。
因为议馆的守卫全是温行溯的下属,冯蕴便没有再安排人手来守铺子,直接递上几个装五铢钱的大红封,请他们帮着照看。
几十步的距离,很是便利。
看守的校尉拿到红包,笑得合不拢嘴。
清点好铺子,冯蕴带着几个美姬回城。
刚到府门,便见敖七打马而来,俊秀的脸上全是肃冷之色。
“舅母。”
一声呼喊传来,敖七翻身下马。
冯蕴披着厚厚的氅子,站在屋檐下,回头望他,心里不由一紧。
“怎么这时过来?可有急事?”
敖七朝她行礼,看了看左右,低低道:
“陛下驾崩了。”
声音不大,砸在冯蕴的心上,却似重锤。
兴和小皇帝她没有见过,当然不是因为情分或是为李桑若掬一把同情的泪,而是此事对她来说,太过意外……
这位小皇帝上辈子并非短命之人。
冯蕴在齐宫故去的时候,他还在中京活得好好的……
怎么就突然驾崩了呢?
重大事件的改变,令冯蕴不安。
“消息可准确?”
敖七道:“错不了。阿舅一行刚到安渡郡就得到了消息。据说太后当场昏死过去,使臣齐齐伏地,哀声痛哭,一律缟素回京……”
两个人相对无言。
近来发生的变故,一桩接一桩,敲击人心。
冯蕴沉默了许久,“走吧,进去吃口热茶,慢慢说。”
地上全是积雪,站在门口说话很是不便。
不料敖七拱手谢过,却是拒绝了。
“营里还有事。我过来是给舅母知会一声,明日启程,我同你一起回安渡。”
冯蕴对北雍军的兵调安排,并不全然了解。敖七这么说,必然是裴獗早就安排好的。
她点头道:“行。我们码头见。”
“码头见。”
敖七调转马头,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冯蕴半眯着眼站了片刻,提起裙摆往里走。
“人各有命,先过好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