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疏星淡,火光中隐隐约约落在他二人身上,瞧不真切,但乍看那女子与冯蕴无差,二人相依相偎,看着十分般配,恩爱无虞。
裴獗侧脸问温行溯。
“大兄怎么说?”
温行溯心下苦笑。
他今日跟过来,只是为了看个究竟。
冯蕴曾斩钉截铁说过,不可能再跟萧呈,更不可能再回齐国。这变化太快,他不相信是冯蕴做出的决定,更不会允许萧呈勉强她。
可正如萧呈所说……
毕竟是她年少时便一心爱慕的郎君。
谁说她不能回心转意呢?
他道:“我无他言,但要听腰腰亲口说一声。”
亲口就很妙。
他们都有怀疑。
裴獗嘴角微微一抿,“好。”
“腰腰。”温行溯仰着头,夜色下,一双剑眉高高扬起,眸底满是焦灼和关心,“你当真要回去?”
他的疑惑显而易现。
一个千方百计劝说他留在晋国的人,怎么会因为一番变故,就突然改变心意,一声不吭地离他而去?
温行溯想不通。
船上的女子却不言语,站了片刻,朝岸上的温行溯和裴獗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径直掉头离去。
四野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獗的脸上。
裴獗目光深深,看着那个背影,一言不发地打马上前。
他身量高大,灯火好似都挡在了阴影。
“蕴娘!”
对着那艘御船,裴獗沉声喊她。
“你转过头来同我说话。”
那个离去的俏丽身影,微微一怔,好似没有站稳,差一点摔倒,被仆女扶了一把,萧呈三两步过去,将她揽入怀里。
“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背对着裴獗,将额头抵在萧呈的肩膀。
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寻常的爱侣,恩爱情深,互相信任,又像是无颜面对昔日的夫君,羞愧难堪……
旁人看不出什么问题。裴獗的脸色,竟比方才和缓了几分。
他看着那微微颤抖的俏肩,黑眸深邃,神色莫辨。
“夫妻一场,你有什么话,不敢当面与我说?”
火光落在那女子后背,她身子绷得更为紧张,几乎整个落入萧呈怀里。
敖七看得眼眶发红,气急败坏。
“舅母!”他喊,“是不是他们要挟你?不要怕,我和阿舅必然会救你,不惜一切代价……”
“你别不吭声啊!”
萧呈冷哼,眸子里寒意森森。
“吉祥!”
片刻,吉祥匆匆走下甲板,上得岸来,双手将一封书信呈给裴獗。
“裴大将军,娘子不肯见客,这封手书,是娘子心意。”
左仲看了裴獗一眼,伸手接过书信,再转呈上去。
裴獗低头去看。
一张素白的纸笺上,只写了十个字。
“此生不相见,离恨付黄泉。”
萧呈亲眼看到裴獗的脸在灯火下,寸寸龟裂。
那一刻,他无比畅快。
那个雨夜在竹河渡口的痛心和绝望,此刻的裴獗,也应如是。
“将军都看见了,不是朕要留人,是阿蕴选择了朕。将军何不高抬贵手,各生欢喜?”
裴獗没有说话。
方才看到那个人影,他其实是有几分疑惑的。
那不是冯蕴,不可能是冯蕴。
然而,在看到这张纸笺的时候,他无法再说服自己。
那不是冯蕴,也是冯蕴要表达的意思。
命运兜来转去,终究还是走上了宿命的轮回。
上一世她联合心上人,攻他的城,要他的命,策反他的兄弟,抛弃他远走齐国,也只给她留了一张素笺。
一句“此生不相见,离恨付黄泉”,抹杀了三年的点滴……
狠心、绝情。
她从不曾变,还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冯蕴……
“蕴娘。”
裴獗望着御船的火光。
一世的恩怨,有情有恨有不满,其实他也分辨不清。
但这次他不会再放她离开,不会再让惨剧重现……
裴獗许久没有说话,身侧众人皆是忐忑,整个竹河渡口的目光,都看着他,战争的阴影如悬在头顶的刀剑,人人都捏紧了手心。
“你别怪我无情了。”
裴獗慢慢举起弓箭,对着萧呈的方向。
“阿舅!”敖七低声轻呼,“不要伤到舅母!”
萧呈微微一怔,将怀里的女子挪到一侧,用大袖护住自己的身前,这才微微提起唇角,望着裴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