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笑着拱手道:“在下知无不言,定为老爷竭力谋划。”
于玉立点了点头,当即将林延潮要引退,而顾宪成那边招揽他的情况说了。
汪文言听了后问道:“老爷已是答允了吗?”
于玉立摇了摇头道:“还未答允,但是有所意动。”
汪文言笑着道:“老爷,那就不要答允了。”
哦?于玉立停下筷子。
说到这里,汪文言举起酒杯,大口喝了一口:“老爷,若我所料不错,朝堂上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风波,去哪一边都不是最好的。老爷这个时候要学大宗伯,不轻易掺合。”
“哦?你说是大宗伯要引退是要避开这一场大风波?”
汪文言笑了笑道:“沙场之上是腥风血雨,但朝堂上杀人不见血,但局势凶恶更胜十倍。大宗伯身在其中,虽春风未动但却仍早有所察觉,这时候避开,老爷觉得大宗伯是要明哲保身吗?”
于玉立喝了一口酒道:“大宗伯不是这样的人,他要是明哲保身,就不会行焚诏之事。”
汪文言点点头道:“不错,老爷,这一场大风波看似将起于内阁与吏部,但是背后却是站着圣上与百官。本朝说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是从嘉靖朝大礼议起,皇上与百官之间就没有和睦相处过。”
“大宗伯用焚诏的事先退一步,看似站在百官一边,其实则不然。你我都清楚大宗伯是一心想要事功,无意卷入政争其中,但皇上与百官们都不关心大宗伯如何事功,都只想要知道他是站在哪边的人。这一次王太仓将他逼急了,所以才先扬起手给他一个巴掌,因此这件事大宗伯看似已站在百官一边,但时候久了圣上心底也必然会清楚。”
“因此大宗伯这一退,是让内阁与吏部,天子与百官先斗起来,到时候朝堂上乌烟瘴气,官员们陆续罢官,天子与元辅自也是不好受,为天下所指。两边斗得水深火热的时候,自然也没有人去事功,去真真正正去给朝廷办事,那时候他们就会想起大宗伯的好处来。”
于玉立闻言露出深思的神色然后道:“还是老祖宗的那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汪文言笑了笑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这天下既是要有人出来争权,也需要人来办事,否则天子权大了不好,百官权大了也是不好。可是如潘大司空历经三朝,无论先帝还是官员何人对他不是器重有加?古往今来争权的人在史书难有好的名声,但能如潘大司空这样事功者,经史官之笔却可万古流芳!”
“所以大宗伯可以一再推举顾叔时为官,是为了让自己表面上不去争!咱们也不能跟着掺合,一旦掺合,咱们就成了争权的人,而不是办事的人了。而圣上最恨官员们结党。”
“那本官当如何?”
汪文言闻言却没有出声。
于玉立看出他的迟疑,当即道:“但说无妨!无需有任何的顾忌。”
汪文言道:“既然如此小人斗胆直言了,老爷若是认为大宗伯能东山再起,此刻最好是共同进退。”
于玉立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与钟叔濂一样自请外放?”
汪文言则摇了摇头道:“钟叔濂已经办了,我们再办就是拾人牙慧了。此事还是请老爷自己决定。”
于玉立闻言仔细左思右想了一番,然后深以为然地道:“此事我自会考量,这一次实在是多亏了先生,承蒙指教,于某受用不尽啊!”
汪文言笑道:“小人哪里称的上先生,老爷言重了。”
数日之后,林延潮官复原职的消息传遍了京师。
而同时林延潮接到赵南星的来信,信中言辞恳切,对自己上一次书信里无礼的态度进行了道歉,也进行了辩解,同时在信中透露了吏部尚书孙鑨对林延潮焚诏之事十分赏识,主动提出双方修好。
林延潮见信之后,心想赵南星虽说道歉,但上一次来信时那几句话仍是让自己心底不舒服。
赵南星,顾宪成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挖自己的人,以为林延潮不知道?之所以忍着他们,不与之扯破脸,是因为……
林延潮想到这里,于是提笔给赵南星回了一封信。
信中当然是林延潮很‘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于这一次的事并没有任何责怪赵南星的地方。林延潮还提到虽说大家以前有些误会,但自己始终认为赵,顾二人是他的莫逆之交。
并且林延潮在信中反复提及自己当年上天下为公疏时,二人冒死替自己的求情的事。
林延潮洋洋洒洒于信中写了三千多字,但唯独对于站队的事一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