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九年的年末,寒冬来临。
满朝文武,正关切这漕运罢工而引起的闹漕之事。
而这个时候,一个现在咋看不起眼的变局,正悄然的发生。
京中一处无名民宅,两辆驮车停在了民宅的门口,驮车左右有两名宫人,以及十几名官差。
民宅里梅家兄弟正在这里等候天子召见,左右都是他们的清客,随从簇拥着。
梅堂,梅侃二人穿得都是极朴素,头戴方巾身着文士衫。这文士衫并非是绸衫,因为太祖爷当年定下的祖制是商人不准穿绸衫。
不过兄弟二人都有监生的功名,所以就作读书人的打扮。
为了这一次面圣,兄弟二人之前可谓准备了许久,衣着上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要从中把握,更不用说一会的君前奏对上说些什么。
不过对其他人而言,面圣之事是昨日仓促定下的。当时宫里就知会了礼部,礼部尚书林延潮就立即派一名主事,以及一名鸿胪寺官员来教导兄弟二人面君的礼仪。
而这名礼部主事乃万历十四年的庶吉士陈应龙。
陈应龙是林延潮同乡,万历十四年得中庶常后进翰林院,散馆后实授主事。林延潮回京任礼部尚书后,将他从其他部调至礼部仪制司任主事来,也是提携心腹的意思。
现在的陈应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遇考试即怯场的少年了。
陈应龙在翰林院,六部如此机要衙门历练多年,已是愈发沉稳。
当下他作为林延潮的‘自己人’派来引导梅家兄弟二人入宫,也是要力保这一次极为重要的面圣不出任何差错。免得林延潮大半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陈应龙办事极为细致,面圣的方方面面都与梅家兄弟二人提及,同时也交代鸿胪寺的官员到时候多关照梅家兄弟二人。
现在陈应龙回到屋里见到梅家兄弟二人,压低声音道:“驮车已是到了府门外了。等到面圣之时大公子官话好一些,可以多说几句。至于二公子吐字还要清楚些,以免圣上烦听。”
梅堂点了点头道:“多谢陈主事提点。”
“至于门外引接的两位宫人都是陈公公心腹,机敏干练,进入乾清门后,你们若是有什么事,传什么话都可以找他们,他们必会安排妥当。”
梅堂梅侃对视一眼当即道:“我们晓得。”
“还有进宫以后的规矩两位公公都会再说一遍,你们入乾清门后会先到乾清宫南暖阁候着,火者会给你们摆上椅子,但切记不能坐,那是大臣才有的仪度,当然也不必看赏,陈公公都替你们打点好了。”
陈应龙继续与两人说些面圣的‘应知应会’。
梅家兄弟二人都是仔细听着,对于皇帝而言不过是见一面的功夫,但对于臣民而言事就必须要经过如此多的准备和铺垫,力求不出一丝差错。
当然林延潮,陈矩给他们的铺垫准备,也是煞费苦心,很多事都想在了他们前头,就算出现了紧急状况也有了种种应对之策。
兄弟二人也是明白,林延潮,陈矩有今日之地位,能够得到天子信任,这些其实功夫和准备来自于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如此令他们对于林延潮,陈矩不由更添了几分信心。
“陈大人,时辰到了,该入宫了。”一名宫人入内向陈应龙禀告。
陈应龙点点头,心底想着还有什么要与梅家兄弟二人交待的。
却见梅侃洒然一笑道:“好了,多谢陈主事了,再说下去也未必都记得住。”
陈应龙闻言一愕,然后笑了笑道:“是了,陈某也说得太琐碎了。那么陈某……”
梅堂当即行礼道:“陈大人与大宗伯的好意,我们兄弟二人都感激在心,下面就看我们的造化吧。”
陈应龙点了点头,这梅家兄弟二人的气度确实不凡。
当即兄弟二人走出民宅,前往驮车。
清客随从都是走出来相送,在他们眼底东主此去面圣,将来必然是荣华富贵已极。
但此刻梅侃却有些心绪不宁,想起入京时老父的交待,这一次进宫面圣等于将梅家的财力物力都摆在了朝廷面前,此实在是风险不小。
从此以后,等待他们梅家的会是什么?
他不由生出前途未卜之心,但他也知开弓没有回到箭的道理,到了眼前这一刻唯有继续将路走下去。
二人坐上驮车,随着车轮滚动,直往京城而去。
此刻乾清宫里。
天子正吃着从西域进贡的葡萄,喝着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