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鄂道:“太宰所言极是。”
申时行不置可否,而是转问道:“登州如此紧要,眼下驻防如何?”
杨俊民出班上禀道:“启禀元辅,洪武时为了备倭,朝廷将登州升为登州府,现在有登州卫,威海卫,宁海卫,成山卫,太嵩,靖海六卫,嘉靖年间戚少保驻登州编练水军,计有战船五十艘。”
“元辅,登莱系山东门户,天津亦神京肘腋,其重各不在辽东之下,若真有敌情,扬帆可讯至。”
王一鄂道:“不按图籍,不可知扼塞,不审形势,不可以施经略。日本之地与闽相值,浙乃其贡道,故而闽,浙最冲。但倭国若要行大军远渡重洋,则必取道朝鲜,后进犯辽东,再去登莱,最后直逼京师。所以在登津屯驻兵马是为可行,但调惯战闽浙水师却要商榷一番了。”
众大臣们闻言纷纷道:“正是调动闽浙水师,两省空虚,若是倭寇乘虚来犯闽浙怎好?”
申时行道:“启禀陛下,可以先尝试增设登莱,天津两地防备。”
申时行综合廷议拿出意见仍是如此老成持重。
陈矩闻言暗笑,若是如此,林延潮一番苦心不是白费了。
趁着天子还未开口,林延潮即出奏道:“启禀陛下,若是不设水师何来战守一策,若是倭国朝鲜齐来犯,我师在登州屯粮屯军,则可随时从海路救援辽东。”
“济辽莫如海运,而海运莫如登莱。登莱据金州五六百里,距旅顺口仅五百里,扬帆一二日可至。其海路上又有沙门,皇城等岛,海船即可止宿,又能避风,相反天津至辽,大洋无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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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朝鲜有事,朝鲜惟持朝鲜全,庆二道,若全,庆二道失朝鲜必亡,倭必以陆犯辽。若我军能保全,庆两道,必派军赴朝驻守。无论是守辽还是守朝,登州皆为我军之饷道,也可使往来之师,不疲惫于陆,此实为长策!”
林延潮这一番话,也是穿越者的先见之明。
历史上第一次援朝,明朝打下平壤了,结果却无力维持继续南下。原因就是辽东陆路的粮道,根本无力维持大军。
当时援朝的明军给朝廷上疏里说军队现状‘军无一束草,战马倒毙者日以八九千之数’。
虽说这话可能有所夸张,但也可略知援朝军队的惨状。
同样不仅仅是明朝,倭寇也无力北上。因为朝鲜水军名将李舜臣在闲山岛等海战中连连获胜,导致倭军水师无法掌握朝鲜南面海路,以致补给不利。最后小西行长打下平壤以后,主力也是无法大举北进。
听到林延潮分析后,陈矩不由点头道:“真乃经国远猷也。”
众大臣们虽觉得林延潮说得有道理,但林延潮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廷议,尚且不能令他们完全信服。
石星出奏道:“陛下,林宗伯之见虽有道理,但却不体察详情。这登莱并非富庶之地,又如何屯兵屯粮?”
听石星之言,王一鄂捏须沉吟了一番道:“是啊,登州水陆两军平日屯垦也只是自给自足。将粮道设在山东,又从哪里调粮?漕河可是不经过登州的。难道从天津走海路运到登州吗?”
陈矩听到这里,不由深叹,这廷议果真一步步都落入林延潮算计里了。
林延潮不动声色道:“这有何难?昔日元朝开海漕,就是以登州为海漕转运之地。隆庆五年,漕运总督王宗沐主张开海运以佐运河之穷,于三月运米十二万石从淮安出海,经登州停泊,五月抵天津。虽有八舟漂没,但不失为成功。”
“故而这一次臣主张试行海运调粮至登州,还请陛下明鉴!”
林延潮说完,殿内都是一片寂静。
这海运之计又再度出现在庙堂上。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万历二十五年第二次援朝时,明军拟出兵十万,然后打算凑集军粮八十万。
最后朝廷给出的方案是,取自朝鲜十万,然后辽东,天津,登莱各出二十四万,天津,登莱二十四万石海运,辽东则海陆并济。
登州是如何筹集粮草呢?
第一次征朝,明朝援朝人马几乎都要饿死了。万历皇帝知道自陈‘朕是痛心流涕,卧不安寝,令户部发银在山东高价买粮。’
然后又令山东地方各州府县用公帑就地买粮运至登州,同时从临清,德州二仓从陆路转运粮食至登莱。
同时令当地驻军努力屯田,言下之意,你们军饷朝廷不管了。
当然最后明军还是完成了粮草,但如此买粮使得山东粮价奇高,同时也花了很多冤枉钱,但若朝廷有先见之明,就当以海运先于登莱囤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