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琦重新行礼道:“家父得知先生前来十分高兴,早已在堂里等候,先生这边请。”
林延潮道:“岂敢劳制台久候。”
当下林延潮举步入内,但见正堂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上书‘对联喜贴右军墨;春意乐赋摩诘诗’。堂内太师椅上坐着一名老者,左右还有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都垂手立在一旁。
这名老者一见林延潮即笑着迎了过来。
林延潮当即拜道:“晚生延潮拜见老先生。”
老者扶起林延潮道:“诶,林老弟无需多礼。”
林延潮口称不敢,然后道:“恩师凤州先生曾多次致信学生盛赞老先生的才学见识,今日晚生来此,就是来请老先生赐教的。”
王宗沐闻言很高兴,凤州先生就是王世贞,林延潮乡试的座师。
王宗沐这一支据说是章安王氏之后,也就是王羲之的一支,所以他正堂左右挂着‘对联喜贴右军墨;春意乐赋摩诘诗’。这右军就是王羲之,而摩诘则是王维。
而王世贞则也是出自琅琊王氏一支,所以二人为官后关系很近,而且还是多年的诗文交。王世贞办七子社时就常拉王宗沐前往走动。
王宗沐听了林延潮提及王世贞也是脸上有关,当即道:“元美兄有老弟这样的得意门生,老夫也是羡慕不来的。”
林延潮笑道:“老先生谬赞了,台州人物锦绣,当年春闱放榜之时,一门六进士之名更是一日传遍天下,晚生心中仰慕已久。”
王宗沐得林延潮几句话很是高兴,顺便将王氏的子侄介绍给林延潮,并交代说林延潮是王士昌的老师,你们在他面前也要持弟子礼。
林延潮笑了笑将弟子介绍给王宗沐。
林延潮来王府前早就备好了厚礼,离开扬州时张泰征众扬州的官员都是送了程仪,梅家等盐商也有馈赠,只是不敢送得太多。
所以林延潮到王家来这礼备得也是很周全,诗书笔砚,小金银锭子居然备了甚多。至于王家子侄都是久仰林三元之名,再加上赠礼之举都是令他们大喜过望。
王宗沐见林延潮出手不凡,显然是用了心更是高兴,然后设宴款待林延潮。
宴席是摆在后堂,一共两席,林延潮见瓶、花、炉、几,位置得宜不由点点头。
林延潮与王宗沐一席,至于王士性,王士琦与林延潮的弟子都坐另一席。
酒过三巡,王宗沐问道:“老弟屈驾来到台州,是否还有他事?”
林延潮当即道:“确实有事来向老先生请教。”
王宗沐笑道:“老夫归隐田园多年,早已不问朝政,不知还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老弟的?”
林延潮当即道:“老先生在隆庆六年三月十八日时,募坚固海船三百余艘,运漕粮十二万石自淮安出海,经登州,威海卫,进渤海,入直沽,五月二十九日抵天津粮船无失。至此天下臣民始信海运可通也。”
听了林延潮的话,王宗沐双眼微眯,半响后长叹一声。
“时老先生行前人未尽之事,展今日飒爽之风采,晚生当初读老先生主持海运之事,心中实不胜钦佩。”
林延潮倒不是说假话,当年写漕弊论时,他就倾向于开海运,但他担心此举会触张居正之忌,于是就没敢道出自己的政治主张。
王宗沐想到往事当即道:“当年海运之事乃高新郑在阁时大力支持的,但张江陵当国时,不满高新郑之政,心以为要建海船所取的大木,都取自湖广。张江陵又觉此举劳民伤财,乡人非议甚多,再兼后来海船倾覆,故而海运之事就罢了。”
一旁王士性,王士琦闻言都是默然,此事是王宗沐平生最遗憾的事。
就好比林延潮当初兴办义学,被御史抨击几句,自己就差点炸了,若是直接取消,那该如何愤怒。
但是王宗沐一把年纪了,怎么会在林延潮面前伤春悲秋,他笑了笑道:“此事老夫早已经释怀,倒是听闻老弟务致用之学,一直是致力于革除时弊,行变法新政之事。你不是也有开海运的主张吧?若是真如此,老夫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有此主张。”
林延潮问道:“老先生为何有此说呢?”
王宗沐道:“海运之事当初是老夫想得太粗浅了,漕运固然有积弊,但朝廷经营漕运几百年,临清,淮安,扬州这样的大城都是赖漕运而繁华,一旦弃漕运而改海运,无数赖此谋生的人,就要衣食无着了,其中既有禄享千钟,也有寻常的刁斗百姓,所以变不得,也是动不得。”
林延潮道:“多谢老先生指点之言,晚生也不敢动此念头,只是斗胆请教老先生一句,若是要请朝廷开海禁,此事是难是易?”